14 曲面小屋

童姗的哥哥和嫂子是六点多才回的家，交通流量没那么大了，分局的人先撤，交警还留有人处理。进门看到全家人都很焦急，忙安慰没事，让花花孙颖桦给童姗打了电话，都回来了，没事。

吃完饭的童姗跟顾方正商量，明天花花和大头去上海，已经把给孩子们的钱转到卡上了，不知道需不需要送一下。顾方正知道，每年童姗都要给花花一笔钱，对此并无异议。现在孩子们有四个家，孙家、刘家还有顾家和童家，鬼能知道他们从哪儿出发。送也行，这就打电话问问。童姗知道老公对待孩子的态度是放养，不出大格不过问，怎么都行。于是懒得跟他商量，直接电话问乔雅。乔雅还等着大头回来再问呢，又去问曲名花，也是等花花的意见。得，干脆问孙颖桦吧。

孙颖桦和刘传叶早就准备好行装了，明天一早去孙家拿了行李，再到刘家，顺便到家里来跟爷爷奶奶道别，人家安排的挺好。顾方正一听，乐了，说童姗操心的命，人家需要不需要呢？

正埋怨顾方正不上心，电话来了，吴伟和赵平海带着员工们在玻璃房子聚餐，要童姗和顾方正来。顾方正正要推辞不去，在家歇歇，曾光来电话，他跟刘少强和赵挺还有业务的一帮人也在玻璃房子，带着嫂子来吧。顾方正和童姗无奈，穿好外套，跟爸爸妈妈打了招呼，下楼去玻璃房子。

刚到楼下，就撞上曲芳的妈妈要上楼，她的一个亲戚在童姗这栋楼里。见到童姗，一把拉住她的手，兴奋的可劲嚷嚷：“姗姗呐，你可不知道啊，芳芳找的那朋友那个帅啊，可有礼貌了。”

“怎么？你见过了？”童姗知道她的咋呼劲儿，从小到现在，50多岁了没有改变。

“中午带家里来吃饭了，文质彬彬的，多好的小伙子。叫……明，姓什么来着……我这脑子……”

“宋春明，挺好的，在我那儿干了五年，不错。好好待人家，差不多就行了。”童姗替她说出名字。

“对，对，姓宋。听芳芳说家里人逼婚？还逼什么啊，我们家芳芳多好啊，结就是啦。”她的兴奋依旧持续。

“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吧，你也别逼芳芳了，才多大，急什么。不过，”童姗知道她的花花肠子，还是要警告她：“你可别打算招什么上门女婿，人家也是一个男孩。”

曲芳的妈妈有一子一女，儿子已经结婚生了两个男孩，还嚷嚷着让女儿招个上门女婿。为此童姗没少说她，捡便宜没够儿。

“知道，知道。”曲芳的妈妈就这个性，刀子嘴豆腐心。

三人分手，顾方正和童姗往玻璃房子走，顾方正说：“你们曲面的人名太乱了，曲芳芳，曲芳，曲名芳，曲桂芳，多少芳这是。”

童姗也无奈，重名的太多，连嫂子都发愁，报户口的来了一查，已经存在一屏幕的同名。

上下曲家过去不通婚，名字辈分都有差别，毕竟不同宗，所以那个时候的家谱还能分辨。清朝中期两曲通婚，辈分开始混乱，几代人之后就出现家谱上的奶奶辈嫁给孙子辈的情况。后来建国前后，为数不多的老人商量出一个结果，三字名和两字名隔辈。刚开始还能分得清辈分，但后来就又乱了，毕竟辈分越大支脉就不旺。再往后的计划生育开始实施，顺便也进行了科普教育，不能五服通婚。童维国那时还是村支书，请老人儿统计了一下，两村不在五服内的不多，连直面的曲姓也是如此。因此，从70年代末期开始，曲姓就不再通婚，婚姻登记开介绍信的时候，对这个审查也挺严。所以每当曲姓找对象，老人们最关心的是不是五服之内。

虽然近亲的可能被最大限度的避免了，但起名字没有法律条文限制，各家都很随意，童姗的同学里就有曲芳和曲芳芳，还有曲名芳、曲明芳，而且都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操场上扯嗓子一喊，好几个人停下答应，够乱的。比童姗小一辈的孩子里面，还是有叫曲芳的，而且不止一个。

童姗的嫂子曾经想让童姗给开发一套软件，把报户口的几辈人姓名输入进去，再输入辈分字，自动搜索数据库，排除重名后提供几个可选择的新名字参考。童姗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其实就是模糊查询人工智能，原打算试试呢，被哥哥童峻制止，起名字是公民的权力，官方无权干涉，只要不违法就得跟人家上户口，这才作罢。

唐毅回到家很晚了，半路上接到一家医院的报修，离家里不远。单位下班，总机自动转到办公室的人手机上。女孩子都不愿得罪，还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唐毅，他叫谁去没人敢不听。唐毅路边停车给医院电话，问了问故障，干脆自己拐弯去了，都回家过节了。等处理完故障，又遇上堵车，回去都7点多了。

而唐忠光是后脚进门的，他开车去老三家玩来着。这种节日，爷爷奶奶很讲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留在人家里吃饭，早些回家团圆。但唐忠光玩性大，玩过头了，被爷爷几次电话才招回来。进门就被奶奶一通批，唐忠光赶紧认错赔笑脸。唐忠华一脸的诧异，不明白哥哥怎么了，奶奶为什么这个样子，有些害怕的抱着唐毅的腿，不敢动。

保姆给放假了，吴钟欣下午做完事就回来，主任让不值班的人都早些回家。所以她做好了饭菜，等着爷儿俩。吃饭的时候，吴钟欣跟唐毅说，今天院里通知了，过几天给她提副主任，是两个副主任之一。又从中心实验室调来一位代理主任，准备接替预产期在5月的主任。说白了，一旦主任休产假，吴钟欣就是主任的角色。代理主任只是资历老，并不会过多的参与管理，原来的副主任也是岁数大了，要退休呢。干活儿的也就是吴钟欣，这是没跑儿的。

唐毅听明白后，笑着说你们医院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给你个挂名让你拼命。不过，他也承认，这是个机会，这么年轻就成为市院的副主任，以后的空间还是蛮大的。要吴钟欣抓紧准备，尽快把副高正高职称拿下来，这样让医院也能看到她的努力。本来吴钟欣就打算今年拿副高，论文英语都准备了，见唐毅支持，就信心满满，一定拿下来。

顾方正和童姗没到广场就感受到了节日气氛，曲面小屋的房顶上立起16个大灯笼，把整个广场照的通红。原来广场上的太阳能路灯被映的暗淡无光。快10年了，曲面小区的16盏灯笼成了节日的象征，只要它们挂起来就意味着节日临近，它们亮了一定就是过节了。

南院的广场进不去了，居委会和街道以及治安警察们拉起了警戒线，人们只能围在外面，广场上一会儿要举办舞龙灯比赛，六支队伍整装待发。这些龙灯队伍都是曲面及市区各地的，每年都有，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最热闹的要数正月初五的大游行，街道居委会按照过去村民们的传统组织的，从桥东的老兵营出发，一直游行到市里的中心广场，将近20公里。游行队伍有花车，也有徒步，人们盛装打扮，一路上表演各种节目，也是热闹的很，半个城市的人都围在主干道两侧观看。今年顾方正带着爸爸妈妈来看过，顾童和孙颖桦刘传叶还加入到游行队伍中，顶着大头娃娃面具走了7、8公里。不过，那天倒是很冷，顾方正的妈妈回来就有些不适，直到现在也没敢出门，顾方正和童姗也就不敢再提十五的龙灯了。

两人本来打算穿过广场，现在看不行了，只能绕着走，从北院进去。大人孩子们纷纷往这里涌来，为了抢占制高点，很多孩子都被大人抗在脖子上，一时间人声鼎沸。

曲面小屋的北院原来的烧烤摊全部清理到地下室，节假日重大活动不让在广场上见到明火，这是多年的规矩，孙立广也是严格遵守。两人正要进去，后面有人叫姑姑姑父，回头看是童子文和媳妇，还带着顾童。

孙颖桦和刘传叶在家陪着姥爷姥姥说话，还有舅舅舅妈，就不来了。顾童还小，玩性很高，拉着哥哥嫂子来放烟花。刚才在广场上被告知，烟花要等龙灯比赛结束才能放，现在严禁动火，怕混乱引发群伤。这些年一直如此，大家都习惯了，所以童子文带着童峻到曲面小屋喝点儿什么，老远就看到顾方正和童姗。

五个人一进门就被告知酒精饮料延迟到1点结束，其它饮品昼夜提供。还被告知由于今天广场人员众多，无线网络拥堵，信号不畅，很有可能连接不上网速慢，请见谅。看样子孙立广的管理也是蛮到位的，所有服务人员都被告知，提前通知客人，以免引起不满。

童子文的媳妇一进门就脱了外套，换上服务员的工装，帮忙照顾客人。每当节假日，孙立广的人全员到各个饭店帮忙，今天她被分在曲面小屋。曲名花早来了，而孙立广则在酒店。

把顾童交给童子文，两人跑到吧台买饮料去了。别看童子文那么大了，不会喝酒，沾酒就醉而且过敏，所以跟顾童倒是口味一致，没事儿喝饮料果汁。顾方正跟着童姗先到赵平海和吴伟的拼桌这里。

玻璃房子今天爆满，无论哪个区都摩肩接踵，而且还增加了不少临时桌位。赵平海专门从市里过来，凑了22个人，拼了三张桌子，刚吃上没多久，每个人杯子的酒水还没到一半呢。

童姗和顾方正过去，看到吴伟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很漂亮也很贤惠的样子，有些羞涩，估计是新找的女友或者以前的某个备胎。童姗也是见怪不怪了，也没让吴伟介绍，其余的人都是自己公司的，于是叫来两瓶五粮液，每人都满上，和顾方正敬大家，节日快乐。

童姗的酒量很大，估计是童维国的遗传，顾方正都怕。而童峻和儿子却不能喝酒，也是奇怪的很，这遗传编码是怎么编的。

敬完酒，童姗看着曲芳和身边的宋春明，对他们说：“刚见到你妈了，可满意春明，要你们赶紧结婚等着抱外孙呢。”

曲芳知道她妈妈的德行，嘴一瞥，一反上午的矜持，说到：“她说了不算，我说了算，不管她。”

童姗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一直看着宋春明。一向没正经的宋春明，这会儿一言不发，畏在曲芳身后，一副一切听她的那种表情，看的童姗直乐。大伙儿也都看着他俩，曲芳神情自若，该喝喝该吃吃，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宋春明倒是有些不自在，吃也不是，说也不是。

“哼，某人怎么说的来着，将来我的媳妇必须听我的，我说向东，绝不能向西，否则……”宋春娣做了个打耳光的手势，给哥哥落井下石。

“嗯，你让他现在向东试试。”曲芳一脸的不屑，跟着补刀。

大家哄然大笑，张亚东笑瘫到桌子下面去了。气的宋春娣把他拉起来说到：“你甭笑，你也一样，都得对老婆好点儿。”

顾方正和童姗也乐了，年轻人多的地方笑话自然就多。两人站起来，对他们说先自己吃，我们到另外一桌看看去，然后来到三个桌子相隔的赵挺他们这桌。

赵挺的房子是婚后买的，两口子攒够了首付买了二手房，在14区。曾光的房子是南曲面的新房，前年收的房。刘少强本来跟王媛媛都到了中心广场，接到他俩的电话说交通状况好转，还是过来吧。于是开车过来，刚到没多久。加上业务部的几家，拼成两桌，这会儿饭菜还没上全。

曲面小屋的饭菜都是简餐性质，凉菜比较丰富，热菜较少，毕竟是酒吧咖啡屋的功能，不可能像正规饭店那样大炒大炖的。但年轻人还是乐意到这里，花钱不多，环境好，空间还大。不过今天，空间大的优势荡然无存，网络拥堵严重，根本就挂不上无线。

几个人挪了挪位置，让顾方正和童姗坐下，童姗让曲名花给这桌也来两瓶五粮液，开了瓶给每个人倒上，所有人都谢了嫂子。每年同事们在这里聚会，顾方正和童姗都会过来捧场，敬大家几轮酒，送几道菜。这会儿童子文的媳妇正给他们两大桌送菜，每桌都是六个菜。

顾方正举杯，祝贺大家节日快乐。连平时不喝酒的王媛媛都一口干了五粮液，登时脸就红了，吓得刘少强赶紧给她夹菜。童姗见状说：“看看，胖子多好啊，这才像个当老公的样子。再看看我们那帮混小子，没正形的一个个。”

顾方正赶紧找了双筷子给童姗夹了几样小菜，送到她眼前说：“嗯，我知道，这是说我呢。”

广场的广播通知大家，比赛马上开始。广场上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曲面小屋的气氛却紧张起来，服务员手拉手组成人墙，拦在南面的玻璃窗前，防止人们都拥到玻璃上发生危险。

南侧的玻璃是反斜面的，前年发生过受到人群重压后脱落的情况，虽然没有伤人，但也吓得够呛。所以每到节日孙立广就启动预案，防止再次发生。

孙立广捐赠的儿童乐园就在广场中央，今天是龙灯赛会场的中心，各队要围着儿童乐园表演。当初为了方便家长，这一带安装了10几个高清摄像头，都连在屋内的电视上。这会儿服务员不断的广播，要求大家不要挤到玻璃窗前观看，直接看电视就可以了。屋内所有的悬挂电视都切换到广场上，也确实没必要去凑热闹。

耍龙灯期间，曲面小屋里安静下来，广场上震天的锣鼓声冲击着玻璃窗嗡嗡直响。大家一边吃喝，一边品头论足。顾方正一眼看到顾童在人群前面站着，童子文却挤不进去，在后面不时的探头，估计是翘着脚呢。

顾方正和童姗分开，各管一桌，陪着大伙儿聊天吃喝。这时，吴伟才跟童姗介绍那位女人，结婚的对象，打算五一办事。而且听吴伟的口气，应该就是去年答应了他却有出走的那位。既然这样，别的就不管了，大家举杯为他们祝贺，38岁才结婚，确实有些晚。

耍龙灯的比赛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结论出来了，手机投票结果是城南的一所大学队。曲面的本地人一声叹息，真丢人，让人那么远来把冠军拿走了。比赛并不是市里或文化部门举办的，而是曲面街道办事处，已经有20年的历史了。每年春节前就接受全市各地的视频报名，街道办进行初步筛选，选出六个队正月十五决赛。评选并不是由评委决定，而是现场的观众。过去是每位观众一张选票，赛后统计，时间拖的比较长。现在使用无线网络，连接到街道办事处网站的一个投票页面，瞬间就出来结果。曲面自己的龙灯队原来有四个，一直蝉联冠军甚至包揽前四。但从5年前开始，玩这个的人少了，只剩下三个队，而且已经三年没有入围决赛了。今年好不容易挤进决赛，曲面的本地人原本以为过去的龙灯队又回来了，满怀信心的盼着再次拿到冠军，结果只得了第四，连三甲都没有上去。

入围决赛的前六名都有奖品，自然是冠军最为丰厚，现金一万元。所有奖金的来源是街道辖区内各企业的捐赠，冠军的固定是孙立广掏腰包。

龙灯比赛结束，维持治安的人们开始移防到河岸，控制人们下河放烟花。河面的冰层早就开始松动融化，非常危险。这项措施实施6年来，再未发生过放烟花坠河死亡的事件。广场这边的人群开始疏散，街道的环卫工人开始上岗，随时打扫人们放烟花留下来的垃圾。

顾方正这桌儿有几个开车的，加上明天都要上班，所以酒下去不多。顾方正没有劝酒，跟曾光和赵挺他们夫妻四人，喝了一瓶五粮液。看到人们开始放烟花，曾光就开始找顾童，终于在电视上看到顾童在儿童乐园的旋转木马前放礼花，于是叫上妻子去找顾童。

顾童从小没有钱的概念，都是大人给多少花多少，没有就不花，也不知道攒着。今天童子文给了他200块钱，让他自己去买烟花放，结果这小子一下子抱回一个大烟花，剩下20块。童子文发愁，要是给你2000千是不是也一次没了？顾童还不高兴了，哥哥你给我的，这会儿又嫌我花钱，到底让人怎样嘛。童子文一听也是，不能拿成人的思维要求一个15岁不到的孩子。于是借了一个打火机给他点上，烟花冲天而起，煞是好看。

贵些的烟火持续时间也长，顾童兴奋的看完才发现曾光他们，于是叫叔叔阿姨。曾光问他过瘾不？顾童说过瘾，还想放。曾光就让妻子带顾童去买烟花，自己跟童子文聊上了。

曾光比童子文大七岁，也是通过顾方正认识的，还能说得来。两人正说着顾童，到了美国怕是没地儿买烟花去，想放都放不成时，顾童回来了，抱回来一大堆手持烟花，要曾光点烟，打火机不方便。童子文不抽烟，连打火机都得借。

童姗这桌正热闹，明天还有一天假，所以都肆无忌惮。大家都没有开车，赵平海一会儿打车回去，因此喝酒比较凶，这会儿一桌子的空酒瓶子，服务员忙不迭的收拾都来不及。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顾方正过来叫童姗，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送花花。于是两人先跟大家道别，再去找顾童回家。

这会儿顾童正在吧台看电视，童子文陪着他，看着媳妇忙活，一会儿也要会家，顾童也跟着回姥姥姥爷家。

就这样，顾方正和童姗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