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波还是心存顾虑，觉得把王家人都动了不合适。王子介属于咎由自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王启明年纪还小，应该还有发展的空间，一棒子打死不合适，再说怎么也得给夏凯文一个面子。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交给高层讨论，而是与高博戡和李浩奇商量了一下，免去王启明的MRZE项目组设计负责人的职务，由赵发强接任，而王启明依旧跟在项目组直到项目完成。目的就是让王启明跟着好好学学规矩，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对宏康简直是毁灭性的。

曹波的建议获得了通过，也告知周家人。周雨辰的回复是尊重高层的决定，绝不干预。因为他们都知道，设计是根本，质量是生命，而王启明的做法恰恰是违背这一切。

28岁的王启明与32岁的王启发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王启发毕业于交大自动化专业，在机械厂做了4年的生产管理，来到宏康后一直做生产管理工作，应该说经验丰富。他跟王子介和王启明不招人待见不同，王启发的人缘极好，很多员工根本不把他当副部长看，闲暇之余推搡玩笑不断。甚至王启发口袋里的烟和零用钱也都是公用的，随便哪个工友没烟抽或者没带零钱，直接就到他口袋里掏，反正日后还不还的王启发自己都记不住。

不过玩闹归玩闹，上班时间王启发可是严厉，甚至有些冷血。经常看到加班的时候他亲自在流水线顶班上岗，他可以在生产部几乎所有岗位上工作，操作任何一台设备。在他的带领下，所有的主管和线长都这样做，不做都不好意思。所以宏康制造的主管和线长是整个集团最累的，其他部门的主管完全可以不顶班。

作为生产部的副部长，几乎没有什么能给自己谋私的权限，连报销的签字权都没有。但在他身上却有很重的责任，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尽可能的做到不与工人或主管线长们发生冲突，一旦他们之间发生矛盾，会利用自己有限的权力，给他们调岗，甚至亲自去调解。由于他的能力，42岁的生产部部长对他很是器重，不管外面对王家人怎么说怎么看，他却力挺王启发，说什么也不让动他。

由于是生产部的副部长，人微言轻，所以他本不愿被哥哥王子介和弟弟王启明绑架，向集团发难。王启发是那种不愿意出头，倒是乐意在背后干活儿的人。王子介想要更多的权，还想让集团上市，以达到购买原始股大发一笔的想法。而王启发对钱并不感兴趣，目前就他一个人，不像哥哥弟弟那样一家三口需要养活。

32岁的王启发至今未婚，朋友也只谈过一个，是大学的同学。工作第二年，女友去英国读研究生，他把所有的积蓄，还有爸爸妈妈去世后留给他的一套房子都卖了，全部给了女友。杳无音信3年后，女友回来了，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钱，要去德国。她告诉王启发，德国才是自己的目标，在那里才能学到真正的技术与管理。但王启发工作4年，刚刚调到宏康，手里的积蓄并不多。他留下应急的1万元，把15万多点儿的钱全部给了她，希望她学成归来，到时两人终成眷属。这些钱显然不能满足女友的需要，埋怨之声不断。没办法，王启发把最后的1万也给了她，表示自己的能力就这么大了，实在是没办法了，能不能等几年？

王启发那时在外兼职，给一些小企业设计一些小的结构或者小的整机产品，收入相当于两倍工资。他不喝酒，抽烟也不多，几乎没有什么应酬，这些收入已经相当不错了。但他不敢乱花一分钱，时刻等着女友回来，好与她结婚。但苦熬了三年，结果女友还是要走。

不过，王启发拒绝了女友要他去借钱的想法，他想的很简单，自己万不能有债，如果这么年轻就背上债务，那么将来会很累。而女友的根本想法是让他跟表姐夏凯文去借，因为宏康的老板娘拿出百八十万来，应该不成为问题。王启发已经欠了表姐很大的人情了，把自己弄到宏康，肯定是夏凯文在背后使劲，所以王启发决不能为此再麻烦表姐。但他不知道，他自己进入宏康完全是他自己的能力使然，夏凯文并没有为此说过一句话,之前也不知道他在宏康投档的消息。

女友无奈，拿着所有的钱又走了，两年后发了一封邮件告诉王启发，她在德国遇到了真正的白马王子。王启发删了所有与她联系的信件，彻底死了心。

王启发和王启明的父母是在12年前的一场事故里双双殒命的，由王子介的父母和夏凯文的父母帮助发丧的，他俩那时都在外地读书，赶回小城时只见到了两个骨灰盒。还是在伯伯姑姑的安排下，兄弟二人分了家里的全部。王启发作为哥哥，必须做出高姿态，只要了一处破败的老宅，而父母 当时住的房子和为他将来结婚新盖的房子给了弟弟。

那年王启发已经是生产部的副部长了，没人知道他感情上的失败。他从不向任何人流露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就连弟弟和王子介都不清楚，还以为他好玩，不想被婚姻束缚。

经不住王子介的说辞，特别是他不愿看到表姐受到委屈。因为王子介告诉他，表姐正在受到排挤，而且表姐夫偏听偏信。他觉得自己受恩于伯伯和姑姑家，一定要报恩。现在表姐有难，就该义不容辞。在两年前开始与王子介和王启明联手，在中高层会议上阻击可能对表姐不利的决定。直到今年初，王启发才发觉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可能另有蹊跷。在今年的几次会议上，他都一言不发，绝不表态，引起王子介和弟弟王启明的不满。而那天周明远病重，他们到医院探望，他才听出王子介的真实想法。当时他就要哥哥王子介不要有这个想法，宏康是周家的这一点毫无悬念，不要做无用功，也不切实际，你也没有这个能力。但王子介和王启明当着夏凯文的面儿一致指责他，并且说他胸无大志。而王启发表示自己只想把手上的活儿干好，只看眼前，不去考虑不实际的东西。弟弟王启明笑他不敢想不敢干，这辈子算是瞎了。

那天晚上，惹怒了高博戡，直接撤了王启明。王启发当时就感到他们算是到头了，肯定自己也跑不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通过夏凯文来宏康的。谨慎的王启发辞了两家公司的兼职，甚至不要几个月没兑现的兼职费，条件只是要对方不要把自己兼职的事情说出去。对方有些莫名其妙，正大光明的事情怎么让你这么小心？王启发觉得话可以这么说，但要看谁来说，如果要整你，那么一切都是证据。他不想失去宏康的工作，毕竟收入很好，自己也喜欢。

虽然他的工作没什么可挑剔的，但王子介这些日子没完没了，屡屡出事，逼着周雨辰下了狠手。惊得王启发不知所措，甚至想过离开宏康，保留自己的那点儿颜面。他写了几份简历，这些天正在考虑是否投递。他不能再在小城找工作了，如果宏康要整他，那么他到小城的任何工厂都会受到压力。所以，他打算在长三角一带投档，反正自己也是单身，家就在他身上。这一点王子介做不到，弟弟王启明也做不到，他们都结婚生子，不可能走太远。

让他犹豫不决的，是生产部的部长.当初是他面试了自己，并要求自己给他当下手。而且现在的重组，他要求自己跟他一起投递方案，新的宏康制造生产部将在他或者自己的领导下。当初王启发为此鼓舞，认真的做了一个五年规划，竞聘新宏康制造生产部部长。这一点是让他唯一不愿意舍弃的，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切实可行，而且成本几乎为零，仅仅做出一些合理的调整而已。

这半个月来，他与负责重组搬迁的林岚接触很多，而且林岚已经开始接受他的计划，甚至很多细节照搬到了她的计划中。这让他很满意，认为自己正在获得认可。而昨天自己想当个好人，却被张雪晴给顶了回来，搞的他很没面子。不过，他也承认，人家张雪晴做的没错，而生产工人做的也没错，错在弟弟王启明。他也无奈了，一个哥哥王子介的事情还没完，弟弟王启明又蹦了出来，又是一堆问题。

今天开会，王启发虽然没有发言，但一直在考虑去留问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想好好干施展一下抱负，但本家的哥哥弟弟却一再出事，这势必会连累自己。王启发暗自想，散了会，下班后就在网络上投档，多发几家，如果薪水差不多就赶紧离开吧，宏康是真的没法呆了。

就在他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主持会议的小陆做了总结发言，她先是强调所有产品部的负责人和中层主管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在今后的两个月甚至两年内要不断的做出调整。她希望大家尽早提交各自的计划和建议，以便高层审核比较做出判断。她举了两个例子，一个例子是新技术公司的一位主管，根据他的计划和高层的面谈，决定由他来担任拆分出来的一个产品部的总经理。还有一个例子就是王启发的关于新宏康制造订单生产及管理方式流程的规划书，小陆把这份计划书做了摘要，投影到幕布上，言简意赅的阐述了王启发的思路。

随着小陆的讲解，台下的人们发出阵阵的惊呼，他们都被王启发的思路给吸引了。王启发的计划几乎与成本无关，仅仅与理念有关，在理念上稍微做出调整，即可获得极大的生产力。按照他的计划和测算，做出调整后的新宏康制造，不仅不需要增加人员，反而可以减少四分之一的工人，产量将提高一倍。这个方案的经济效益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的计划一直在高层讨论。高博戡和许子涛还把他的方案拿到新技术公司和天宇制造进行模拟推演，得到的结果是可行的。

小陆最后并没有说明王启发的计划得到高层的认可，也没有任何暗示王启发可以担当新宏康制造的任何职务，只是单纯的从计划书本身向大家说明这份计划书的价值，集团需要更多的这样的计划，更多的这样的人。

但台下的王启发却被再次鼓舞，忘了刚才还想下班后投档的事情。身边的张雪晴对他的计划书细节很感兴趣，询问他把质检调整到了什么地方，在哪里卡住最为关键的质量。王启发告诉她，他的计划里面把现在的集中检验改为跟随检验，把检验放在各个生产环节中。当然要增加现有的质检员人手，而且要增加很多。张雪晴来了兴趣，继续询问细节，她也交换自己的看法。

扩大会议是在12点15分结束的，中高层们纷纷到餐厅吃饭，然后再返回各自的岗位。张雪晴和王启发还有生产部的部长边走边讨论，看来这份计划让张雪晴也得到启发，想就此写一份计划，与他的计划衔接，这样新宏康制造的框架就差一个销售部门的了。高博戡叫住了王启发，与李浩奇和周雨辰小陆一起，给王启发看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是任命书，王启发将在21日出任新宏康制造的生产副总，而新宏康制造的总经理是曹波，销售副总暂缺。王启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在那里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高博戡也没逼问他的态度，而是告诉他，这是对他的信任，相信你能做好。并且告诉他，现在的生产部部长和朱洪波将联手，在拆分出来的另一个产品部里担任生产副总和总经理。之所以没有在刚才的会议上宣布，是顾及到大家的反应，刚撤了他的两个兄弟，就提拔他，可能会给人平衡的印象。所以单独给他任命书，并给他一份职责权限范围的说明。

心情复杂的王启发来到餐厅，部长已经给他要了饭菜，要他过来吃饭，顺便继续与张雪晴讨论计划的衔接。饭后，他们搭乘林岚的车回到宏康制造。

小陆吃过饭后一直待在高层会议室,还是在幕布上看投影，整个框架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涂改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李浩奇和高博戡还有许子涛也在高层会议室，他们再次看了一遍所有拆分出来的各个产品部的规划书，看看还有什么疑点，毕竟还有四天就要实施了。

小陆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短短的45天就准备好一个集团的拆分计划，也不认为自己能驾驭。而这么短的时间能完成计划并准备实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宏康的人才确实不缺，从上到下的做事效率极高。虽然在某个点上可能有问题，但一旦解开这个点，整条路就都通畅了。小陆认为，自己的作用仅仅是在周明远面前说了该说的话，仅此而已。

周雨辰来到会议室，询问李浩奇和高博戡他们，有没有需要自己做的事情，明天打算在疗养院陪陪父母，后天一早就飞往北京转道旧金山，妮娜将在机场接他。李浩奇把今后几个月的打算说给他听，希望在他圣诞节放假的时候能够见到结果。高博戡和许子涛倒没什么可交代的，要他安心读书，好好待妮娜。

“看到没？这神态跟她爹一模一样。”高博戡看着小陆自然自语到。

小陆认真做事的时候，一直是绷着嘴唇。这一点李浩奇和许子涛也都看出来了。几个人放下手上的事情， 都在看着她。而小陆丝毫没有发觉，继续增加条件，推演后面的结果。

“琳蕊啊，别忘了奥卡姆剃刀，除非必要，勿增条件。你这样加加减减的，非把你自己搞糊涂了不可。”许子涛怕她绕进去，提醒她。

“涛姨，倒是想把我绕进去呢，可一周了，怎么都绕不进去，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小陆没抬头，继续做着她的事情，漫不经心的回答。

许子涛笑了：“这说明本身没有问题，就不要再过多考虑了。实施过程中如果有什么小问题，那也是突发。到时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最好还是去帮着岚岚把宏康制造的搬迁搞好，那可是整个集团的心肝儿肉。”

“好吧，涛姨。我这就去。”小陆伸手要关投影，但手放到开关上，却没有按下去，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们说：“真的不用看了？这样就行了？”

“就这样吧。快关了，那灯泡挺贵的呢。”高博戡调侃道。

高博戡这么一说，小陆反而不关了，又看幕布。许子涛一看，这孩子算是神经了，捅了一下高博戡，怪他逗小陆。周雨辰过去，关了投影，让她歇歇，顺便问问有什么要自己做的。

小陆依旧看着电脑，鼠标漫无目的的滑动，喃喃的说：“哥们儿，我们好像玩大了……”

周雨辰愣了，不都是按照你的思路走的吗？怎么就成了玩大了呢？当初也是你说的，牵一发动全身，这会儿真的全身都动了，却又嫌大了。疑惑的周雨辰盯着小陆看，把她给看毛了。

“开始没打算玩这么大，小玩怡情。不过，玩大的，也挺刺激，我喜欢刺激。”小陆毫无表情的说。

李浩奇、高博戡和许子涛听了都在偷笑，周雨辰急了：“小陆啊，咱不带这样的，千万别耍我，我不经耍。”

小陆白了他一眼，合上电脑塞进包里背上，无所谓的冒出一句：“好了，不耍你，去耍林岚去。走喽。”

见到小陆走了，周雨辰就要回去，被李浩奇叫住，一会儿他也要去见周明远，等会儿一块儿走。

小陆先来到质量分析部，偌大的车间竟然没人，也没有设备测试。办公室里倒是有两位硕士，在电脑上忙着什么。他们说林岚带着大部分人去车间了，博士刘斌带着2个人去了新技术公司。他们是守摊儿的，正在编写一份多功能多设备自动监测软件。小陆看了一下工控机上的计划，质量分析部这一周来没有任务。于是要他们继续，自己去了车间。

王林在指挥成品库的装卸工吊装设备，梁文平带着人和车辆正在装车。见到小陆来，王林打招呼，而梁文平也跟着说您好。他在大会上见过小陆，但小陆并不认识她。车里的赵晓曼见到小陆，从车里蹦了出来，欢快的打招呼并介绍弟弟。

姐弟俩站一块儿，小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双胞胎，这大概就是异卵双胞胎的缘故吧。赵晓曼今天去拜访客户，回来的路上等车，见到弟弟开车到这里提货，就搭顺风车来了。

小陆往成品库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待检品几乎占据了成品库一多半，检验组的人只好在成品库临时设立检验位。车间的工人正在返工，处理衬垫问题。小陆摇摇头，开始在车间寻找林岚。

一直走到7号楼外的变电站，小陆才找到林岚和辉子他们。由于搬迁导致设备分配发生变化，配电也需要作出调整。林岚正跟电工班的头儿商量利用周末调整线路。班长把自己的想法和规划在地面上示意给林岚看，并估算出所需人工和工时。林岚则因为热处理车间的停工时间太长而与他进行交涉，而车间主管则无所谓，只要你们提前通知我，让我把炉子里的工件都处理完就行，不然就都废了。

小陆给林岚打了个手势，表示一会儿再找她，就自己一个人去了6车间。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6车间张雪晴那里围了一堆人，现在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上午宣布张雪晴为新宏康制造的质检部部长，华英按照惯例把会议纪要同步发到公司内网上，瞬间所有工控机上和办公电脑上都收到了结果。张雪晴他们刚搭林岚的车回厂，还没坐稳就被同事们围住了，有的要求换岗，有的要求留在新宏康制造，有的愿意去其它的产品部，反正就是来拉关系的。张雪晴反复解释自己没有人事权，只有对质检负责的权利，所有的人事权目前都在各产品部的负责人手里。

质检的同事倒是知道这个实情，那就是质检部的各主管从来就没有人事权，都是上面分来什么人就培训什么人用什么人，顶多有个建议权，而采纳不采纳完全在上面。所以他们要求了一番也就算了，但其它员工却不知道，以为她成为分厂的中高层干部，应该有些权限，所以纷纷过来摆功，希望张雪晴能够念及过去自己对她的好处，帮忙调整岗位什么的。但他们也都清楚，当初对她还真没什么好处，只有因为她的严格而生的埋怨。不过张雪晴也没怎么样，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对同事们说的话。

见到小陆过来找张雪晴，那些围着她的人赶紧都离开了。工人们都在疯传这个小陆非常狠，千万别犯在她手上，所以见到她都赶紧讨好的笑笑，纷纷干活儿去了。

小陆问张雪晴什么事情，她笑了笑摇摇头，反而问小陆有没有事情。小陆询问昨天返工的那些设备你不需要跟着检查？张雪晴回答昨天自己是顶班，今天人家上班了，就没必要跟着了。再说这个产品将分到其它的产品部，并不归自己管。小陆问张雪晴，如果四车间也归她管，那么那个涉嫌造假的质检员应该如何处理？结果张雪晴毫不犹豫的回答开除，这在集团制度上写的清清楚楚。

小陆无语了，她也查了相关的制度，对质检员的要求确实很严格，这类错误就是开除，而且毫无余地。小陆本来想从张雪晴这里找到一丝的可能，看来是完全没有了。她要张雪晴继续工作，自己又来到四车间。

四车间的大门还没进，就看到大门上贴着的两张通告。第一张是今天早晨9点上班时张贴的，当事质检员停职，其主管降薪降职。另一张是下午13点30分张贴的，当事质检员开除，即可生效。原因就是昨天林岚和张雪晴发现的，昨晚宏康制造的生产部和即将分离出来的负责人，以及曹波和朱洪波他们就做出来决定。由于上报集团需要时间，也不知道能否马上就批，所以先做了停职通告。停职在车间内部或者分公司内部就可以做出，但开除必须经过集团批准。所以，今天早会前，高层碰了头，一致通过，下午才贴了开除决定。

按照劳动合同，这名质检员将只能拿到6个月的基本工资，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当时质检员虽然求了很多人，但无人肯通融，也没有相关的条款支持。所以他毫无办法，只得认命，现在正在车间财务办理手续。

小陆找到将来的负责人和现在的生产部部长，正好曹波也在。告诉他们处罚质检虽然有条款，但不能放过元凶。那就是谁当初要他放弃最后一道检验的，这才是关键。

曹波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告诉她，昨晚已经调查过了，是当初试生产的时候王启明口头要他不检查的。不管怎么样，口头没有效力，但他居然执行了，开除他不冤。而王启明的问题，本着治病救人，高层都认为他还是能变好，所以不想一棒子打死，只好让质检员一个人顶罪了，也杀杀鸡骇猴，今后谁还敢如此。

小陆再次无语，王家这兄弟俩简直成了大麻烦，不是捅一个窟窿的问题，而是千疮百孔，防不胜防。她还有20多天就要去省城，要在这期间想出一个办法，一个较为稳妥的机制，防止此类事件的发生。

小陆返回去找张雪晴，在6车间门口见到了来找她的林岚，于是边走边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问问林岚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林岚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表示不能马上做出判断，还是查询一下，其他的企业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有没有可以借鉴的方法。小陆认为只能如此了，两人一起找到张雪晴。

张雪晴正在整理工作台，就要下班了，成品质检员是不上夜班的，这是各个企业的常规做法，就是防止光线不好或者疲劳作业导致质量问题的遗漏错判。小陆见她要走，询问是不是回家照顾孩子。张雪晴说孩子要周日中午才能回来，今天不需要。小陆希望占用她的业余时间，问问她的看法。

张雪晴几乎没想，表示靠制度约束只是治标，但不治本。如果没有发现问题，那么一切都会放过去，等到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那个时候就算开除也无济于事了，严重后果已经造成。所以，她认为除了制度的约束，还需要举证倒置，一查到底。这样就会形成一把剑时刻悬在当事人的头上，稍微松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这个自己弄下来的剑刺伤。

张雪晴认为质检的根本来自检测工艺和标准，如果这些定的就不合理或者太低，那么质量问题就不可避免。而太高则不利于产品的生产及推广，由于成本太高，甚至会影响生产、销售、设计人员的积极性。她认为所有的焦点还是在设计，那里是一个产品的诞生地，生产相当于学校，质检仅仅是考试。出生就有瑕疵，先天不足，那么后天在学校里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成为应试教育的牺牲品。任何检测工艺和标准都不可能包含产品的方方面面，所以还是要从源头找原因。

张雪晴举了两个例子：一是两年前赵发强设计的一套小型设备，检测工艺只有两张纸，而标准只有一张纸的表格，但却有两套完整的检测工装，一切都有这两个工装进行探测判定，质检员根据工装打印出来的数据再进行人工判断，并作为原始报告封存。而质检员平时的工作就是检测校准这些工装的准确性和可靠性，她认为这一点就很好，充分考虑了人工误差的可能性，把一切可能出错的或者繁琐的检测工作交给机器来完成，毕竟机器犯错的概率要远远低于人类。

还有一件事是去年的一款动态组件，小东西不大，但多达40多道检测工序。质检员的工序和人数都比生产人员多，相当的麻烦，而且怠工窝工现象非常明显。每次生产这个组件，几乎把所有质检员都调来参与，其它车间就不得不暂停。后来报给王启发，他带人看过之后，报给集团技术副总高博远，很快叶刚就下来带技术部更改生产和检测流程及工艺，但依旧繁琐耗费人力。后来叶刚彻底审核了设计资料，最后决定推翻了重来，短短几个月就完成了。现在看来，检测工序变为4道，检测人员也降低为4个人。所以，设计方面的问题很多，他们考虑的多些细些，生产和检测就是省事，就会把精力用到专心制造上，产品质量自然有保障。

林岚的看法则是从她的质量分析部出发的，每次分析完毕，形成的报告都直指设计和生产问题。而这些问题几乎都与检验无关，因为都符合现有的检测工艺及标准。也就是说根据现有的资料进行检测，根本无法查出问题，只能送到质量分析部。而质量分析部是个独立的部门，根本不会参照以往的设计资料，而是根据产品或者部件组件的性质查询相应的国际或同行范例进行检测，自然能发现问题。所以，新修订的制度里面，要质量分析部直接参与到设计之初、生产过程中，这就很好，比出了问题再去找问题解决问题好得多。

但林岚又提出，像张雪晴这样科班出身的质检，完全可以参与质检流程、工艺及标准的制定，哪怕在生产之初麻烦点儿，但为了质量，为了将来不扯皮，为了企业形象，这些前期的繁琐都是值得的。

这句话让小陆考虑了很久，然后询问两人多个问题，又陷于思考。林岚和张雪晴静静的等着她，不知道她要打算怎么办。

小陆也无法立刻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林岚和张雪晴都是从各自的出发点来阐述的，而她要想出一个不仅仅是质检和设计的监督管理机制，还要涉及到集团及各分公司的中高层主管们的监督管理机制。

小陆也发觉时间不早了，让林岚和张雪晴先回家吧，等自己想的差不多了，再找她们商量。

由于与张雪晴的家顺路，小陆要丛飞带上她，先送她回家再送自己。张雪晴推辞了一下，也就听话的进了汽车。出了厂门没走多远，就看到王启发在路边等车。

“咦？王副总怎么没坐班车？而且自己也不买车呢？他会开啊。”丛飞见到王启发在公交车站等车，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

小陆要丛飞停车，拉他一程。王启发没想到自己面前会停下这辆车，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等见到小陆和丛飞后，才笑着打招呼，然后表示没事儿，你们先走，我等公交车就行。

在小陆的坚持下，王启发说了声谢谢上了车。见到后车座上的张雪晴，他也礼貌的打招呼。张雪晴对他笑笑，往里挪了挪身子。丛飞问王启发怎么没坐班车？他说看各车间的规划耽搁了，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时间公交车不好等，晚一些能好些，自己出来早了。

他倒是想得开，张雪晴又笑了，表示佩服他的豁达。丛飞又问他，早见到过他开车，而且开车很好，怎么不买辆车呢？以他的收入买辆车不成问题的。王启发说自己的驾照有10年了，还在机械厂的时候就有了驾照，但自己一个人不值得买车，也就没考虑，平时也都是开朋友的车或者去集团才开宏康制造的车。

小陆问他，一个人不值得买车，那么有家就买车？王启发回答的更加豁达，那是当然，成家了，买部车，利用率就大，上班送孩子爱人上学上班，下班再接回来，自己一个人用自然浪费。丛飞跟他关系比较熟，所以调侃他什么时候成家买车，我也好沾光开开。王启发一耸肩，望着车窗外笑着说，还是先找着再说吧，八字怎么也得先有一撇吧？！

张雪晴的家离厂子大概8公里，而王启发比她远大概1公里，正好是一趟到华海制造公交车的2站距离。两人先后谢了小陆和丛飞下车，丛飞把车子开向小陆的师姑家方向。

路上，丛飞把刚才从后视镜里看到的情况跟小陆说了说，表示如果王启发主动些，张雪晴会动心的。此言说完，小陆就吃惊的看着他。丛飞好像知道她会吃惊，继续漫不经心的说这事儿也就给你说过，别人都没有提。张雪晴调来宏康制造5年，一直在王启发的手下做事。张雪晴对事不对人，质量不过就是不放，任你是谁都不行。对每个人都几乎是一样的态度，不远不近，冷归冷，办事归办事。而小她三岁的王启发好像很怕她，但又不得不找她，毕竟工作上有直属关系。丛飞当初在宏康制造给田亮他们跟车，所以见到的比较多。他觉得王启发对张雪晴应该是有某种意思，而张雪晴对王启发不反感，也不像对其他人那样疏远，反正很微妙。既然王启发单身，又遭受到过去的打击，不如跟同样算是不幸的张雪晴表白一下，也许两人能成正果。在丛飞看来，他们如果能结合，倒也不见得不好，两人都是干事业的主儿，认真负责。就是他们家里没人，将来能否过到一起就不好说了。王启发父母双亡，张雪晴的母亲改嫁，如果真像丛飞说的那样，两人结合，还真没法像其他家庭那样，孩子依旧没人照顾，还要自己照顾自己。

师姑56岁才让退休，今天是正式退休的日子。师姑做了一桌好饭等着师叔和小陆回来，彻底轻松了。师叔也打算2年后退休，不想干到60岁，也要55岁退休。两年后，师姑和师叔打算去北京，跟儿女们在一起。师姐的儿子已经满月，师姑周末去北京探望。师兄下个月要结婚，到时候师叔去北京参加婚礼，顺便把师姑再接回来。

小陆祝贺师姑退休，但又伤感，两年后自己毕业回来，竟然吃不到师姑做的饭了，很是遗憾。师姑笑她不会做饭，将来跟周楠怎么办？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下了班再做饭吧？小陆知道自己的毛病，但在师姑面前还是逞能，嫁给他还能一点儿好处没用吗？做个饭不至于干不了吧？师姑拿她没办法，说她也就是嘴硬，不过还是有时间多学学做家务，女人总归还是女人，当不了男人使的。小陆这次没有再无所谓，而是认真的点头，晚饭后竟然刷了碗。

第二天一早，丛飞带着小陆刚开到宏康制造门口，就看到集团的班车先行到达，张雪晴和王启发一前一后的下了车，边走还边说什么。见到小陆来，两人打招呼。张雪晴给小陆递来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提纲，有关昨天她们讨论的内容。小陆谢了她，立刻就翻看起来。

林岚正在跟质量分析部的员工们讲解周一开始搬迁的分组及要点，刘斌和叶刚都来听着，宏康制造的这次内部搬迁是为了2年后的大规模搬迁做准备，所以马虎不得。同样在听的还有成品库的王林、后勤设备的负责人、电工班全体人员，吴瑾萱带着信息部几个人，姚小刚和梁文亮以及吊装公司的几个人也都在听。

林岚的计划很细，所有人都在记录，没人发现小陆进来。小陆先是听了一会儿，然后来到叶刚和刘斌身边，把张雪晴写的东西给他们看。

刘斌刚看了一页，就吃惊的转头递给叶刚。叶刚看完后，抬头见林岚还没完的意思，就示意刘斌和小陆到外面去商量一下。

叶刚认为张雪晴的建议很好，完全可以马上实施。他跟刘斌还感慨，没想到张雪晴竟然有这种思维，以前都以为她只是个工作认真，照章办事的人。现在看来，完全可以作为独立检验来看待，设计之初的标准制定，生产过程的检测方法及工艺流程，还有判断依据及标准，以及处置方式都应该要质检人员参与。

小陆电话问了张亚雯，全集团的质检人员一共是862人，本专业科班出身的几乎占了三分之一，这个消息让三个人感到鼓舞。叶刚立刻就表示自己来办这个事情，要刘斌配合他，把所有的质检员逐一进行遴选。小陆则认为一个集团，有销售副总、技术副总、人事副总、财务副总、三产副总还有其他产品部的副总，但就是没有质量副总，由于我们是生产型企业，如果没有质量副总监控指导协调整个集团的质量质检，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小陆的意思是成立集团质量副总办公室，选出一名质量副总，各产品部或者分公司的质量负责人为组员，但专职人员可以是秘书文员，其他人兼职即可。她的想法立刻得到叶刚和刘斌的赞同，不过人选是谁他们一时还想不起来。小陆态度却很坚决，那就是林岚。将集团所有的质检人员都归质量分析部管辖，主要负责技术指导和培训，而人事关系和工资关系还在原单位。张雪晴将作为副手，与林岚共同负责集团质量副总办公室的工作。

叶刚和刘斌都赞同，认为她们有这个能力和资历，完全可以胜任。小陆表示这就起草报告，让高层会签。叶刚和刘斌去找张雪晴询问一下细节，小陆回到质量分析部。

林岚讲完要点，要大家找相互合作的组再讨论一下，一定把想到的问题和困难都分析到，免得周一动手时措手不及。吴瑾萱找林岚协商各工位工控机的转换时间点，是随搬随转换，还是晚上统一转换，这个很重要，直接影响工作进度。

小陆也不打扰她们，在办公室的电脑上开始写报告，并且在网络上与各位高层提前沟通。

在集团总部，高博戡把小陆的提议给李浩奇看，李浩奇当即就表示应该如此。时间不大，各位在线的高层都表示同意，等着小陆的报告会签。而林岚与吴瑾萱说完，来到办公室喝水，看到小陆在电脑上写的报告后乐了：“小陆，你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把我抬那么高，是要摔死我啊？”

“没事儿，我在底下接着呢。”小陆眼睛等着屏幕，手里紧忙着打字，根本没时间看她。

“这两年你先帮我撑住，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翻天……”小陆接着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