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撒能圆得起来的谎

朱明杰开始轻松了，剩余的4个项目又结束一个，还有三个已经在扫尾了。这些扫尾工作他插不上手，用李之华的话说是不懂如何正规处理，因为他没念过书。对于这个说法，朱明杰没意见，就是没念过，不知道正规的设计档案规范。所以李之华忙的不亦乐乎，不过二人都很开心，看到希望了，夏天的时候就能见到结果了。朱明杰接替她的外联工作，着手安排甲方们5、6月份来烟台考察评估项目。

在周闽粤离开后的第二天，陆建新独自去了他们的小屋，翻看了一遍之后，雇了清洁工全面打扫房间，把一些日用品都送给了他们。隔了一天，打电话叫来房东，告诉他闽粤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房间也给打扫了，不租了。房东认识建新，很高兴给收拾利索，表示很快就可以租出去，把当初的押金和多余的半年租金都退给了他。陆建新离开后去了移动公司，把这三千元分别存到了周闽粤和牟亚楠的手机卡上，短信通知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每人两千多元的电话费，他们居然用了5年多，直到2009年夏天才用完。

周闽粤在建新的西北公司住了2周才继续行程，原因是牟亚楠生病了，西北公司的人帮着跑前跑后的忙活着，好在身体素质很好，很快就康复了。4月份方未明的结婚谁都没有去，一个是他们不张罗，只是两家人吃顿饭。二是赶上非典，气氛十分的紧张。陆建新月初的时候带着孩子去了北京，晃荡了好几天，目的是让三岁的琳蕊感受首都的气氛。没想到回来就听说北京爆发非典，吓得他赶紧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来，自我隔离了15天。幼儿园的老师知道后，非常感谢他的负责态度。肇志华在4月中旬再次发病，虽然没有昏迷，但呕吐的很厉害。朱明杰去看他的时候，脸色蜡黄，吐字不清，韩莉莉是抽泣不已，以泪洗面。朱明杰不忍心隐瞒下去，差点儿如实告知给韩莉莉，被肇志华发觉，很坚决的制止了。

由于非典的爆发，五一节的时候国家不建议大规模的人口流动，所以虽然放长假，但各驻外机构都没有回来，而是就地休假。陆建新惦记着西北公司的员工们，把孩子留给姜琳照看，自己开车去了西北陪员工们过节，六号才返回，并没有见到闽粤和亚楠。朱明杰的项目甲方也是因为非典闹得紧张而取消了行程，蓝易和德通的老板们一看项目都差不多了，也就不必这么紧张，从五一开始就放了20天的假，让员工们把春节来的紧张和疲惫缓解一下，正好也躲避一下非典。

朱明杰和李之华没有休假，而是跟两位老板在度假村商量合并的具体事宜和人员安排还有今后的项目方向。这期间德业研发中心的张斌数次把他们不涉及的项目转了过来，这些都是蓝易和德通干的顺手的。对于张斌给的这些大便宜，两家都表示要报答。但张斌说这是志华的命令，将来我们要合作的，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不要报答。肇志华的计划已经开始起草细节了，框架给建新未明他们看过，又把张晓光和李乾嘉的意见融合了进去，形成一个初步完整的方案。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看似很难完成，但细节规划好了会很容易，这他们都知道，所以肇志华把细节的起草揽了过去，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华海的二老板夫妇也看过这个计划，好像不感兴趣，不过通过他们露出来的口风看，他们还在对周闽粤的突然失踪耿耿于怀。再说这些事情没有闽粤他们也就没了心情，不如先这样维持吧。肇志华无奈，只好把华海排除在计划之外。

李之华的父母已经把他们的新房装修好了，很有韵味的新房，格调很高雅，倒像古代读书人的风雅之地。朱明杰李之华受到感染相互娘子相公的闹了好几天，把她的爸爸妈妈乐的合不拢嘴。他们征得李乾嘉的同意，那座房子继续给朱明杰住，除非朱明杰跳槽。于是，二人就利用周末，雇人粉刷墙壁，重新进行了修缮，购置了一些必需品之后，就等着那张纸结婚了。他们等的不是结婚证，而是甲方的项目认可书，这是他们决定结婚日期的唯一凭证。虽然不管认可与否他们都会结婚，但还是要等这张纸。

六月底，甲方的传真到了，如果情况继续像现在这样好转，他们决定8月中旬到烟台来确认项目，这比原计划推迟了3个月，无论是蓝易还是德通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周末，朱明杰和李之华想找地方排解压力，想起陆建新的孩子娇小可爱，打算过去逗逗。没想到电话打过去，父女俩同时在医院发烧，于是赶到医院帮助照顾父女俩。陆琳蕊的身体一直很弱，从小没吃过妈妈的奶，一岁的时候又得过肺炎，从此落下病根，一有风吹草动就发烧。陆建新是连续半年的疲劳有些支持不住了，去年就有过父女俩同时发烧的事情。朱明杰和李之华发现，姜琳依旧没有在场照顾他们，从琳蕊的话里得知，妈妈走了，不在家，而且是知道他们父女俩发烧后走的。

有了他俩的照顾，父女俩恢复的很快，第二天陆建新就又开始忙活方未明的项目，他已经完成了8个节点，仅仅4个月的时间。而朱明杰的五个节点一个都没有完成，于是感叹道我还觉得挑了几个容易的呢，看来还是错了。陆建新笑着说要不我们换换？朱明杰赶紧打住，算了吧，你那些更难，我还是干我这些吧。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肇志华和韩莉莉已经协议离婚，而且肇志华出国开会的时候，突然转道香港失踪了一周。等他再次回到烟台时，韩莉莉回到他的家里，再也不离开，虽然不再是合法夫妻了。

7月中旬，非典过去了，受到冲击的旅游业开始慢慢恢复。烟台的海边游人多了起来，城市从非典的恐慌中恢复过来。这天，朱明杰正跟李乾嘉商量合并后的工作流程和机构设置，人员都如何安排、制度如何制定。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打来电话，朱明杰接了，但许久没有人说话，正当他以为信号不好或者对方打错电话，正要挂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话了：“明杰，我是何彤。”

这是他的前妻，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但她一开口，朱明杰还是听出来。旁边的李乾嘉也听到是何彤，疑惑的看着他，旋即就紧张的看着外面在指导员工们工作的李之华。朱明杰随口就问她有什么事情，很坦然。何彤说刚回到烟台，想见见他。朱明杰犹豫了，抬头看了看李乾嘉。李乾嘉冲他点点头，他就问她在哪儿，什么时候。

何彤告诉他在一个咖啡厅，希望现在见到他。朱明杰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三点了，于是说让她等会儿，这就请假去。放下电话，还没开口呢，李乾嘉就说：“去吧，我什么也没听见。”意思是他一个人去处理，就不要告诉李之华了。

但朱明杰开口却说：“李总，我们请会儿假，一起去见见。”

李乾嘉明白他要带着李之华去，不放心的问：“这样好吗？之华知道吗？你们难道一直有联系？”

朱明杰表示签字离婚会一直没有见过面，除了见到几封邮件之外从未通过话。这事也很突然，他也事先不知道。刚才的通话李乾嘉都明白了，看样子朱明杰真的事先不知道，只好说你们的事情你们办吧，但不希望闹出什么乱子来。朱明杰点头答应着，拽出李之华就走。

在车上，李之华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她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朱明杰。一路上俩人都不语，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难道李之华的假设真的来了吗？

何彤这年已经30岁了，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娇小可爱的朱明杰的小媳妇了。穿着打扮已经看不出是当初的那个何彤，完全是个贵妇形象。见到朱明杰领着李之华到来，虽然有些吃惊，但她还是站起来叫了明杰和李姐。当初她们就很熟，她经常到朱明杰的单位找他，以李之华为首的一群女人们整天笑话她太腻，但对她真的不错，5年多来李之华没什么变化，她当然一眼就认出。

当朱明杰谦让李之华先入座的时候，何彤还是发现两个人的手表居然完全一样。朱明杰的表是他们结婚时李乾嘉送的，李之华的那块怎么回事？要知道这种表很不常见，而且这么大，没有女人会戴。正当她有些想法的时候，朱明杰开口了：“小彤，什么时候到的？”

听到他沿用过去的称谓，两个女人都哆嗦了一下。何彤回答说昨天到的烟台，没别的事情，只是想念家乡回来看看，过几天就回去。

李之华却听出来她是想念明杰，而不是什么家乡。

朱明杰点头表示明白了，告诉她奶奶的骨灰依旧存放在殡仪馆，每年忌日他都去擦拭看望的，请她放心。何彤毕竟是奶奶养育长大，很有感情。她也告诉明杰，早上去看过奶奶了，由于爸爸没有说话，自己也就不好处理奶奶的骨灰，只能先寄放在烟台，托付明杰继续帮忙照料。

朱明杰表示理所应当，她老人家也是我的奶奶，应该的，不用客气。李之华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给他们倒茶添水的伺候。

何彤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对不起就又沉默了。

朱明杰假装没听见，他要做出举动阻止后面何彤可能说出来的话。于是对何彤说：“小彤，正好第一个告诉你。我跟之华上午刚刚登记，国庆就办。”

这句话把两个女人都惊的不轻，何彤虽然率先反应过来，但李之华张大了嘴看着朱明杰。也正是这个举动，让聪明的何彤明白了，朱明杰在说谎，目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有不想再续前缘的意思，防止她说出这类的话来。这让何彤很伤心，居然流泪了。

何彤知道，从1999年离开朱明杰到2000年离婚，她除了先前的通电话诉说衷情之外，离婚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告知他，而是委托了律师直接了当的就来了。为此朱明杰并没有责怪她，据律师带回来话说他很理解她，并说了一直爱着她，直到签字那一刻。律师交代完之后，以个人名义给了她一句话，这个男人丢的可惜，真的很可惜。其实那次的离婚，是爸爸妈妈给她找了一个商界名人，拿到朱明杰离婚签字后的第二个月就结婚了。婚礼在当地社区相当的隆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了。可是不到半年，何彤还是无法适应当夫人太太的生活，无法融入到商界圈子中，甚至无法融入到当地的民俗风情。何彤从此变得郁郁寡欢，整天忧郁不已，为此夫家的人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也没有把她转变过来，这种情况无法再继续生活下去了，于是夫家只好提请离婚，结婚一年两个月就协议离婚了。人家也算通情理，给了她一笔离婚费，本不想要的何彤突然有了念头，收了她认为的是卖身的这笔钱，打算调养一段时间后回国看望明杰再续前缘，甚至把他接出来都可以办到。但朱明杰的第一封回复邮件让她断了念头，知道不可能了。在国外又熬了一年多之后，还是无法适应也无法忘记明杰，她的父母这时也明白了，当初把女儿拆散没有让女儿好起来。当初他们回来见到朱明杰后，认为一没学历二没职务，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不认为女儿会有什么幸福，反而认为女儿很委屈。于是对朱明杰并不友好，一直是盛气凌人的架势。对这两位前妻的父母，朱明杰一直很恭敬，从不争辩什么。他很清楚，将来无论怎么样都将会是我们俩过一辈子，而跟你们无关，偶尔回来说说，听着就是没必要解释争辩。但万万没有想到原先说好的带女儿出国看看变成了变相的拆散了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何彤居然完全听从父母的安排，先是离婚不发表意见，接着又是再婚极为顺从。那么他也就没有什么念想了，更何况现在有李之华在身边照顾他，他不能冷了她的心，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不能让得到的再失去。

朱明杰在听完何彤的所谓诉苦之后，遗憾的表示同情，并没有其他的表示。何彤也知道没办法了，只好又说了句对不起，就要离开。李之华劝她一起吃过饭再走吧。何彤摇了摇头，对李之华说：“李姐，谢谢你。明杰胖了，我没有做到。谢谢你。”然后再次对朱明杰说了对不起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朱明杰就给李之华跪下，正式求婚。李之华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她意识到明杰这是真的在求婚，而且她不答应就不再起来的时候，赶紧答应着把他扶起来，相拥了很久。第二天，朱明杰请假，带着李之华回到她家，拿出来户口本和离婚证明之后，二人又来到民政局登记。这一切，朱明杰都没跟李之华商量，而李之华则是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签字就签字，拉着她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问一个字。中午二人吃饭的时候，李之华才开口问了第一句：“明杰，这么做你是为了把昨天的谎话圆上是不是？”

“嗯。”朱明杰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你总能把谎话圆上吗？”

“我只撒能圆得起来的谎。”

“你还有什么本事我不知道？”

“其实你都知道，我没有隐瞒什么的。”

两人一直很严肃的说着，非常的认真。李之华也很清楚他的想法，失去的已经失去了，现在是要护住得到的。认识朱明杰这么多年了，他从未隐瞒过什么，不说的不意味着是隐瞒。不过这个撒谎还要马上圆起来倒是令她新鲜，也庆幸自己一年前的那一天两次在朱明杰面前所谓的丢人是值得的。晚上二人回到当教授的父母家里，朱明杰进门改口叫爸爸妈妈，老两口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当听到女儿白天登记的消息后，二老居然击掌相庆，兴奋的样子好像是他们登记结婚。

兴奋的老两口立即询问他们是否打算举行婚礼，宴请宾朋什么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俩孩子都是再婚，是否张扬还有待商榷。但李之华和朱明杰异口同声表示要办婚礼，而且要大办。爸爸妈妈在吃惊之余又询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的时候，又是得到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国庆节。李之华还强调了一下，今年的国庆节。他们都是一个目的，把谎话圆起来，虽然没有必要这么做......

当天晚上草拟了一个参加婚礼的名单，没有算上蓝易和德通，光私人好友和爸爸妈妈的同事就是十五桌，两位教授看着这份名单有些汗颜，太多了吧？朱明杰没有在意，只是说加上单位的差不多要30桌了。这也没有算朱明杰的家人和不知道能到几个的那几只老虎。

何彤离开后，并没有回到国外，而是在南郊的主要公路边上的新建小区里面租了一个单元房，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每周只有一天的晚上才出门到马路对面的超市去采购生活必需品。每个月有一个下午到附近的幼儿园看望孩子们，她为这个幼儿园无偿捐助了50万。以后的7年，何彤每日坐在阳台上看着公路上的车来车往，希望能见到朱明杰的那辆大切诺基，但她从未见到过。虽然她住的地方离殡仪馆只有不到3公里，却从未再去看过把她养大的奶奶。2010年4月的一个晚上，当她例行每周的采购时，被人发现躺在80米宽的马路中心，没有目击者看到她被车撞到，周围也没有任何车辆肇事的痕迹。当她被急救车送到医院的时候，意识还是很清楚，但无法语言表达。大夫看到她有用笔写的意图后，给了她纸笔。何彤靠着感觉写下了朱明杰三个字和他的电话号码，然后就失去知觉。

等到朱明杰得到通知疑惑的赶到时，何彤已经离世。医院不知道这个人名和电话号码意味着什么，没有让朱明杰接触何彤，而是报了警。警方经过几天的调查才找到了何彤的住所，里面极其整洁简单，唯一的娱乐是一台电视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没有任何书籍。只有一摞记事本，上面记录了从2003年7月以来的对朱明杰的怀念和对自己的懊悔。其余的就是非常简单的几套衣服，当然还有一张银行卡。邻居们从未注意过这个人，也无法给警方提供任何线索。

警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从这摞记事本中看明白了，里面有一页就是明确说明是遗书的，要求把所有的财产转交给朱明杰--她的前夫。自己的身后也任由朱明杰处理，不需要告诉她的父母。还有一张是2003年9月的医院诊断，得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但警方和医院无法理解这个抑郁症怎么能导致突然身亡，医院并没有发现有自杀或暴力创伤，而且事发地当时人员流动很大，只是没有人注意马路中间的事情。

那张银行卡拿到银行后，银行拒绝告诉警方里面有多少钱，理由是银行卡的所有者不是死者何彤，而是朱明杰。

法医进行检查后认为是其它的病症导致了突然死亡，也许跟抑郁症有关，所以给了非正常死亡的证明。那摞日记经过认证后作为遗书得到法律认可，在何彤离世一个月后，朱明杰以继承人的身份料理了何彤的后事，把她的骨灰跟她奶奶的骨灰寄放在一起。银行卡是当初在他们家门口的两个银行办的，这一张当初只有10元的底儿，并没有使用，后来就忘记还有这么一张卡的存在了。

朱明杰在警方和律师的监护下把银行卡插入ATM机，尝试着输入当初结婚的日期作为密码，不仅顺利进入，而且显示上面余额为140多万。在何彤火化后的第10天，她的遗产继承和转让同时签署。所有的钱都转赠给那所幼儿园，朱明杰只把那摞日记带了出来。20天后，朱明杰根据日记上的提示，尝试着给国外打了电话，找到了她的父母通知了他们这一不幸的消息。他的父母在悲痛之余表示朱明杰好事做到底，把祖孙俩的骨灰撒了吧，他们不愿意再回到国内。

朱明杰遵从她父母的意见，取出奶奶和何彤的骨灰，伴着花瓣撒到大海里，在岸边烧掉了那摞没有看完的日记。协助朱明杰料理这一切的是李之华......

在国外的甲方到来之前，朱明杰完成了方未明项目的五个节点，觉得自己还有精力，就又从方未明手里要了两个回来做。陆建新已经完成了全部的12个节点，也从方未明手里要了一个，他们计划在9月底彻底结束，国庆过后方未明的手下开始接手实施样机的制作和正规设计档案的编排工作。

8月下旬，甲方一行12人到达烟台，金发碧眼的欧美人11位 ，还有一位黄皮肤的日本人，在为期10天的认证期间，朱明杰再次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