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告诉我

两周后的周五，是二月二。朱明杰正在装配厂调试测试工装，李之华的电话就打来了。

“嗯......，明杰。忙吗？”李之华突然犹豫起来。

“没什么事，在装配厂调试工装呢，有事？”朱明杰夹着电话，手还干着活儿，随意的听着。

“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说话就完，几分钟吧。你怎么了之华？出什么事情了？”朱明杰对李之华的口气感到奇怪，从未听过她这样讲话。

“没什么事，今天我过生日，要是方便的话，你来吧。”李之华底气不足的说着。

朱明杰还真不知道她的生日，也从未想过要打听人家的生日，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搞不懂是阴历还是阳历了，只好问道：“好啊，要我带什么过去？”

“不用，你人来就行了。”

“那好，在哪儿？”

“先到蓝易接我吧，我手上的事情也是一会儿就完。”

“那就这样，我一会儿过去。”

朱明杰的电话刚挂掉，还没来得及想呢，李乾嘉的电话就到了。先是问他在干什么，是否有安排。朱明杰回答在装配厂调试，快完了。一会儿想去给之华过生日，她刚来的电话邀请的。

李乾嘉一听，就放心似的说：“找你也是为这事儿，刚在蓝易见到之华了，也要求我去，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代表吧。对了，去买点儿礼物，鲜花啊，饰品啊之类的，好好挑挑，这女人讲究，挺注意这些细节的。”放下电话之前，李乾嘉又叮嘱他喝酒不要开车。

朱明杰离开装配厂，一边开车琢磨买什么东西送李之华，一边往蓝易开去。这辆大切诺基是德通的第一辆车，李乾嘉很喜欢。但买来开了没一年，就换了奔驰，这辆大切诺基就分给朱明杰开，到现在算来有11年了，已经跑了40万公里，还没大修过，一直很顺手。德通另外还有3部车，两辆风行面包车，一辆全顺，都是业务用车。这辆大切诺基平时也当轿车使，接送少量的客户什么的，用的比较费，但基本上是朱明杰在开，成了他的专车了。

最后朱明杰决定还是买花吧，饰品什么的自己不懂，弄不好还惹人不高兴。于是在一个花店前停下，让人现配了专门祝贺生日的花，并且贺卡之类的也准备齐全，包好后喷了一种什么药剂，说是保持鲜花的形态，放到车座上就去了蓝易。

在停车场，朱明杰犹豫了一下，没有带上花，而是一个人上了楼。蓝易的迎宾文员跟他很熟悉了，见他来根本就没站起来，手往里一指说：“明杰来了，进去吧，老板在里面呢。”

“不找张老板，你们的寿星呢？”朱明杰扫了一眼办公室，发现李之华的位子上是空的，于是随口问道。

“什么寿星？”文员不解的问他。

朱明杰正在疑惑，张晓光的房门开了，乔洁出来一看是他，就赶紧应道：“明杰，来，就等你了。大忙人。”

进了张晓光的门，朱明杰惊呆了。李之华一套紧身的赛马服打扮，居然还戴着长沿儿帽。看着她半天，朱明杰才说：“我的天呐，你之华也会这么打扮？可是真漂亮。”

本来李之华是笑着看着他进门的，但听了他这句话，有些懊恼，哼了一声坐到沙发上了。乔洁关上门，笑着对张晓光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明杰，之华这副打扮有味道吧？”

“嗯，可是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呢？”朱明杰还没明白呢。

张晓光问他：“你不会这么空手来了吧？我们之华好歹也是30周岁啊，乾嘉上午一听就跑了，你这又空手来，你们德通不像话了啊。”

“没，哪儿能啊，在车上呢，没拿下来。我这就去拿。”朱明杰赶紧解释。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吧。”李之华这才说了话，然后就站了起来。

张晓光对他们说：“我跟乔洁还有事，你明杰陪着寿星好好过生日，你代表我们两家吧。”

“啊？我哪有资格代表两家公司啊，不行，不行。”朱明杰确实承担不起。

“你还拿劲了是不是？”李之华冲他瞪眼。“今天可别惹我不高兴啊。”

“得，你是寿星，说什么是什么。去哪儿，还有谁？”朱明杰惹不起，只好从命。

“没别人，就你们俩，去吧，好好过生日去，单位的人还都没说呢，明天再给补上。”乔洁嘴快，抢着说了。

张晓光一边笑着一边说：“行了，让他们快去吧。”

朱明杰虽然稀里糊涂的，但还是侧身拉开门，让李之华先出去。但李之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先推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然后也没松手，扶着他的胳膊出了门。这下不仅办公室的人都愣了，连门口的文员也愣了，从未见过李副总这样。首先这个打扮一大早来就把单位的人惊的不轻，这回儿又挽着朱明杰的胳膊出了门，怎么回事？难道他俩......

乔洁在张晓光身后看着他俩出门后说：“哎，晓光，还真别说，这俩还真的挺般配的。”

“成事在天吧 ，我们这是在拉郎配，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但愿他们心有灵犀，别辜负了我们的苦心。”张晓光无奈的说道。

朱明杰先把李之华让到车后座上，然后上了驾驶座，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那束花，送给她说：“给，祝你生日快乐。”

李之华开心的笑了，捧过花束闻了闻，陶醉样子说：“谢谢，明杰。真好。你买的？”

“啊，是。”朱明杰有些含糊的回答。

“撒谎了吧？”

“是......是李总叮嘱过的。”朱明杰只好实话实说。然后不甘心的问：“你干吗不早说呢？都不知道。”

“没打算过来着，突然想起来那天答应陆大哥来着，就....就想过了。”李之华有些迟疑的回答。

“谁啊？建新吗？你答应他什么了？”朱明杰早忘了那天都说了什么了。

“就是答应他，对你用心......”李之华不说了，恶狠狠的看着朱明杰，她突然感到他是在套她的话。

朱明杰想起来了，回头认真的看着李之华，发现她恨恨的看着自己，有些毛了，赶紧解释道：“我们几个随便惯了，你别当真。建新就这样，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不知道的还真被他唬住了。真的，是玩笑，没别的意思。”

他的解释，李之华并没有当回事，只是轻声的说：“可我想当真，我都三十了。不想一个人下去了。”

朱明杰愣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认真了。这下他反而慌了，他还真的没想过，也不敢想，怎么都不合适的。

李之华没有发觉他的慌乱，而是捧着花认真的看着他：“明杰，你愿意吗？”

“之华，你知道这不....合适。你......知道，我没.......读过书......”烟台人把没有上过大学的人都称为没有读过书，这本是一个调侃的说法，但也约定俗成了。

“不要先管这个，愿意吗？告诉我，明杰。”

朱明杰脑子不够使了，转不过来。于是回过头去，发动汽车后问她：“打算去哪儿？先去了再说，行吗？”

李之华知道不能逼他，其实她也没完全想好，只是让那天陆建新说了几句，认为有理。在上周日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唯一一套赛马服，试穿之后就买了下来，那时突然决定要过生日的时候穿着给朱明杰看。并且为此想了好几天，如果他不喜欢她怎么办，他喜欢她又该怎么办。但一切瞎想都是把她绕的很累，她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五虎都喜欢这种打扮，难道都喜欢女工？李之华不能想象自己整天穿着这身服装去上班工作，自己也无法容忍。她不认为自己的平时打扮过分，很普通的白领打扮，她从不化妆，只是干净整洁罢了。难道这都无法让他感到随和？难道真的是学历在阻碍着他们？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想起那天陆建新的话，让她信心大增。学历、家庭都是借口，都是不想好好过的借口，谁能靠学历吃饭生孩子？李之华下了决心之后，每天下班后穿着这套赛马服到海边转悠瞎逛，居然回头率颇高，自己也信心十足，这朱明杰肯定也会吃惊的。果不然，今天他真的惊呆了，还10年来第一次夸自己漂亮，甚至是真心的。但她听了之后，反而生气了，生气她都想对了，他们对这套打扮都痴迷，源于工作服。这群变态的老虎......

“之华，说话啊，去哪儿，先去再说。”朱明杰没有等到回音，回头又问。

“去假日酒店吧，那里的自助餐不错。”

“中。”朱明杰的河南腔又来了，李之华扑哧就乐出声了。朱明杰之所以说河南话开玩笑，是因为张晓光的老婆乔洁是河南人，他们刚进蓝易和德通那会儿，乔洁还会时不时的带出来河南话，而且有时候忘了，会用大段儿的河南话把大家都说蒙了。由于员工们流动性很大，没有像朱明杰这样一干就是13年不挪窝的，所以他一直记着，只是跟李之华才用这个腔调开玩笑，对别人从不。

到了假日酒店，找了座位之后，朱明杰让李之华入座，然后问：“还是老三样？”见到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你坐着，今天你最大，我去给你拿。”

这个地方他们常来，一般工作晚了或者老板请客都会来这，对这里很熟悉。李之华的老三样是虾、牡蛎和酸梅汁。一是好吃，二是脂肪很低，蛋白很高，不发胖而且有营养。时间不大，朱明杰就把这三样儿捧回来了。放下后他又去拿自己的，牛排、可乐。

朱明杰举杯再次祝贺她生日快乐，李之华开心的谢着他，一同笑着进餐。期间朱明杰几次给她拿菜，而他吃的并不多，他的饭量一直不大，1米8的个头，却很瘦，只有126斤。当李之华吃了第四盘虾之后，擦了擦嘴，开心的说：“第一次这样过生日，真好。谢谢你，明杰。”

然后，李之华起来说：“我饱了，你坐着，我去给你拿点儿，你吃的太少了。”

朱明杰赶紧拦她：“别，使不得。你是寿星，我自己来。”

“老实坐着，听话。”李之华命令着，自己去了取餐区。

看着李之华拿回来的虾和螃蟹，朱明杰不好意思了，还没谢呢，李之华又去了取餐区，这次捧回来一盘子小海螺自己挑着吃，陪着他。

朱明杰想说什么，但被李之华阻止了，让他好好吃饭，她陪着他。朱明杰吃饭很慢，这么多年都熟悉了，所以，她这么说。朱明杰低头吃饭，李之华挑着小海螺边聊着边吃。李之华说你们这五虎可真的不错，特别是那个陆建新，说话都很透，也很准。肇总和方总也不错，对了，那个周总怎么回事儿？比你还大怎么还没结婚呢？朱明杰一边吃饭一边告诉他，闽粤有些愚忠，在学校的时候应了一个同学的承诺，25岁以前在死等。25岁后以后呢想跟亚楠好了，人家却结婚了。后来找了个朋友打算正经谈了，女朋友却又跟别人订婚了。后来老板的女儿缠着他，他认为自己没有学历，老板的女儿是MBA，这有些不可能，所以一直拖着。前些年亚楠离婚，我们本以为可是盼来结果了，但闽粤好像还是在等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现在看来，这闽粤对老板的女儿还是很有感情的，要为她善后。李之华又问这个亚楠怎么样？原来是做什么的？朱明杰告诉她，亚楠原来是文员，技校毕业的，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无论是画图还是技术文档管理，还是自动机床的操作编程，都是不得了的。也能看得出来这亚楠真的很爱闽粤，但畏惧闽粤的霸气，好像觉得配不上他，也就没有什么说法了。李之华也有些遗憾，但随即就问肇志华的老婆和方未明还有陆建新的家人都是怎么样的。朱明杰简单的说了说，李之华有惊奇，也有叹息，更有疑惑。惊奇的是另外三只虎居然都是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陆建新娶了大城市的女人现在过了快10年，肇志华干脆就娶了农村的韩莉莉，现在还恩爱无比，这个那天她也看出来了。叹息的是方未明的大学学历的大上海老婆还是走了，留下了可爱的方晓丹。疑惑的是难道朱明杰被方未明的例子吓住了？认为自己也会那样？还是陆建新早已看出问题的根本，那就是借口？

俩人聊到很晚，朱明杰才送她回家。李之华下车后，捧着花，在驾驶室的窗口对他说：“谢谢你，明杰。”

朱明杰嘿嘿笑了笑，没有搭腔。

“你要是想好了，告诉我，我都三十了。听到了吗？”李之华认真的说。

“嗯，我会的。”朱明杰也认真的答应着。

回到家的朱明杰失眠了，这是31年来的第一次，前妻派律师来说明离婚的时候，他都没有失眠过，但这次真的不行了。他喜欢这个李之华是事实，但他们之间的隔阂也是现实存在的。学历和身份的巨大差异，让他们这两个太熟悉的人，反而无法逾越这个障碍，这他很清楚。再说，春节的时候，前妻给他发来一封邮件，表示想他，依旧还在爱着他。但也表示国外要好过国内，她还在犹豫是否回来，并说父母给她介绍了很多商界名人，但她不懂经商，也不喜欢，只是希望找一份在国内做的文员，平平淡淡才是真。说的很犹豫，喜欢跟朱明杰在一起的这两年的平淡，现在离开2年了，还是想的不行。这封信把朱明杰压了2年的性子又给勾了起来，翻出来过去他们的照片，看了几天，回想了很多他们过去美好的时光。但朱明杰很快就想明白了，想归想，做归做，他知道他跟前妻是不可能继续了，首先她不可能回来，自己也不可能去，一是没有这个财力，二是也没有这个愿望，不知道自己出去能干什么。虽说这10多年自己攒下了40多万，这包括他们结婚后攒下的，前妻出国离婚后并没有带走。去年一年李乾嘉给了他10万的奖金还没有算在内，但他也知道，这些钱在烟台也就买套房子，干不了什么大事，如果出国干脆一年都过不下去。前妻肯定不会因为钱，当初就没因为过钱，只有恩爱和平淡。朱明杰给前妻回了封邮件，让她安心在国外适应，才两年，慢慢会好的，也谢谢她还想着他，说的很生分，估计前妻很不是滋味。但朱明杰知道，既然没有可能，那就不要留念想了，过去了就都好了。

陆建新的话，他也赞同，确实是借口，但已经发生了，也就只能如此了。李之华今天的突然发难，让他彻底慌了。他还没想过要再婚，也没想过要找个女朋友谈着，只想做好工作，继续平淡的日子。一晚上他都在想李之华的话，要是想好了，告诉我，我都三十了。

直到天亮，朱明杰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昏昏沉沉的睡了几个小时就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