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差

要来了加班费，技术科的人对赵志敏有些敬意了。毕竟是私人企业，很不错了。虽然是理所应当，但是快3年了谁也没给不是。赵志敏信心大增，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也不发虚了，变得底气十足，声音很大，而且对吕则臣和牟亚楠有些不屑，经常指责他们。好在牟亚楠工作做得不错，经常开车接送赵志敏，也没什么话，总是受到责难先说对不起，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也就是被说说而已。吕则臣则没那么幸运了，由于底子差，自学能力也不高，快一年了，还是干不了实际的工作。大家只好有空的时候教教他怎么看资料，怎么读图，甚至帮他辅导电大课程。但就是这样，电大第一年的课程一共没几门，他居然都挂了，让大家无可奈何，只好再帮他补课。赵志敏成为科长以后，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也就疏忽了他，他就成了被科长骂的最多，斥责的最多的人。虽然周闽粤私下也跟赵志敏说过，他是车间主任的儿子，算是过来学徒，不能把他当做技术科的人来使，能学什么样再说吧。但赵志敏不揉沙子，认为技术科不是混日子的地方，终于在12月份逼着赵志刚把吕则臣调走。赵志刚没辙，跟主任商量了一下，去了装配车间，从工人干起吧。

不过赵志敏还是听劝，赵光凯和赵志玲赵志刚都给她谈了，也明白了技术科人手太少，工作量太大，于是就取消了计划进度考核，但每日汇报进度还是必须的。为了她查询方便，责令方广德、何晓明和季芳编写数据库，每天各人在各自的电脑上录入自己的工作量和进度，上传到服务器，她随时检查过问。这可是方广德的本行，在空压机厂他就做这个。于是SQL的数据库，VB的界面，几天就搭建出来一个样子，技术科又听到他的“If……Then……”和季芳的“Else……”了，这让几个月不苟言笑的技术科终于又听到了调侃他俩的笑声。

十辆物流车率先生产出来，加上原来的2、3号样车，一共12台，被分在各个车间和车间之间当做周转车使用。但毕竟车间没有经过规划，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车，人车争路的现象时有发生，警报声不绝于耳。有些捣乱的嫌疑，于是周闽粤和刘黎明还有吴卫东重新规划了一下，撤掉了2台车。把这两台车当做公交车使了，厂区从东大门到西墙角每天不厌其烦的来回运行，另一台则在各个车间之间绕行。工人们高兴了，下班或者工余看到车来了，赶紧跳上去，让它们带着自己走，有的甚至宁可等10几分钟也不愿意自己走150米。

20套机械手随后完成，加上前面的3、4、5、6、7、8号样机，一共28套，全部配给车间，大部分是在冲压注塑车间，装配车间用了8部。工人们开始很不适应跟这群机器一同干活，总怕撞了它们或者怕它们伤了自己，后来习惯了，居然有人跟它们聊天说话，工休的时候把它们暂停，让它们也歇歇，并问它们是否也喝水之类的调侃。

赵志敏认为技术科的人员搭配不合理，大部分是本科生，还有陈武卓和周闽粤这样的电大生，牟亚楠仅仅是个中专生，这让她很不满意，要求赵志刚添加人手，一定要高学历的。于是12月中旬的时候，第一位机电一体化硕士就上班了。

李明，25岁，石家庄人，北大机电一体化毕业，新加坡国立大学同专业硕士，赵志敏的北大同班同学。赵志敏对于李明的到来有些意外，同窗三年多相处的不错，虽然李明也不懈的在追求她，在她出国也保持书信往来，甚至多次打给她越洋电话，但赵志敏都拒绝了。她不想那么早的谈朋友甚至结婚，虽然她不拒绝男人，但并不想过早的有个法律意义上的男人。

李明身高有1米76，一个大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的，憨态可掬的样子讨人喜欢。家里在石家庄算是富有阶层，都是做贸易的，他学的这个专业用不上，但父母还是支持他。其实在北大的时候，班里也只有他跟赵志敏的家境相当，所以他大胆的追求她，但屡屡遭到拒绝让他很是郁闷。大四上了一半，赵志敏到了地球另一半读书了，他则继续读下去，毕业后报考了新加坡国立大学的研究生。到了新加坡，继续联系赵志敏，希望赵志敏能有所转意，但依旧没有效果。他去年毕业回国的，回到石家庄给父母做事。毕竟是工科出身，对贸易毫无兴趣，于是父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做点儿什么或者想做什么都行，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当他得知赵志敏回国了，而且在烟台给她父亲做事时，就不顾一切的来到烟台暂住在他姑姑家里。熟悉了烟台的情况之后，就到人才市场寻觅一份工作，正当他在计算机厂和华海的展位前来回犹豫的时候，赵志刚的名片让他选择了华海。他的判断很简单，既然赵志敏给她父亲做事，那么这个赵志刚不是哥哥就是弟弟了，肯定她就在这里。

赵志敏最终还是同意李明进入技术科，毕竟符合她的高学历要求，而且是同学也很熟悉，硕士读的也是本专业，不像她读的是工商管理。还有一点就是她能肯定李明对她会言听计从，不像现在技术科的这些人没有把握。于是技术科又多了新人，赵志敏、李明和季芳经常谈论起北大的未名湖、三角地、图书馆，甚至当初的与清华谁是老大的论战。技术科的其他人只有听的份了，心里都虚的很。一个600多人的华海，小小的13个人的技术科居然有三个北大的毕业生。

陈亮亮回来了，带着结婚的喜悦，带着福建的特产，也给技术科带来了欢笑。李明对这位副科长很敬重，陈亮亮对这位海归自然佩服，倒是能说得来，李明也很快与技术科上下搞得很融洽。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周闽粤开着海狮面包车，牟亚楠开着小霸王，把全体技术科的人拉到酒店，陈亮亮带着老婆来参加技术科为他俩补的喜酒。

陈亮亮9年奋斗来的老婆果然漂亮，以至于周闽粤几次愣神，叹道这不是电视上的林黛玉嘛。于是人们起哄，要求对周闽粤严加控制，仔细防范。陈亮亮不以为然，认为自己这么优秀还追了9年，凭他？下辈子吧。结果他老婆的话让大家笑翻了。他老婆说你这团面太软，要多抻会儿，不然不筋道……

李明带来了2个项目，都是工业化自动流水作业有关的。华海的高层们讨论之后，认为可以作为产品储备，先进行前期的调研和技术能力的准备，什么时候干再说。毕竟太过超前，市场还没有看出端倪来，不易过早投入巨资。于是赵志敏下令，李明负责这两个项目的调研和准备工作，其余人配合，但其余的人还是要把现有的工作做好。就这样，技术科有了第一个明确的项目负责人，虽然只有李明光杆儿一个。

根据周闽粤的提议，华海决定对流水线产品进行升级，需要重新设计结构及软件，搞一套价格更为低廉，更为小型化的产品，供给小企业使用。但有了上次被模仿的教训，这次赵光凯要求搞成模块化，不可逆化的产品。于是整个一月份，大家都在讨论采用什么样的结构，如何设计，如何使之成为模块化，李明的建议和思路给了大家极好的启发。但赵志敏认为进度太慢，怎么迟迟不动手呢？陈亮亮结婚后，好像对女人的心理有所把握了，耐心的对赵志敏解释说明。项目这个东西在动手之前的思考阶段很重要，在脑子里想的时候很关键，一旦成为纸上的东西就很难更改了。但现在脑子里都还没想明白呢，怎么会变成纸上的东西呢？赵志敏颇为不满，几次大发脾气，认为是在找理由糊弄她。没办法，只好晚上加班想吧。

赵志敏毕竟刚毕业，从未进过工厂也从未独立设计过什么，更不用说像这样的系统设计了。虽然发脾气但也没办法，只好干着急。而赵光凯和赵志刚给她的信息是，周闽粤的这种设想，恐怕不是1、2年能实现的，他这是在挑战当今科技，以华海的实力怕是完不成，但其中有些技术如果突破，可以用到其他的生产上，周闽粤这是在用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项目来为公司进行技术准备，并不指望真的能做出来产品。于是赵志敏明白了，虽然还是控制不住的发脾气，但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加班考勤基本上照批，但她自己不加班，让周闽粤拉着她到处闲逛，有时也带上李明坐坐咖啡厅酒吧，周闽粤开车在外面等着，有时也能碰上轻松潇洒的吴卫东。

周闽粤成了赵志敏的使唤伙计，技术科反而轻松了，经常让周闽粤汇报他在哪儿，也就知道了赵志敏在哪儿了。剩下的人讨论问题的时候反而更专注了，因为不需要中途停下来给赵志敏解释一些名词或者术语了。但大家也很遗憾，有些问题还就得周闽粤解决，要问他的思路，他对加工工艺很熟悉，很多小零件设计的很巧妙，上次的物料车和机械手华海又申请了将近50项专利。更为遗憾的是，吃不到周闽粤做的饭了，甚至周末也蹭不到了，因为即使是周末赵志敏也会让他一大早的就去接她，游山玩水走亲访友，逛街购物。虽然每次赵志敏都拉着他一起去，但周闽粤总是以伙计的身份表示就在车里等着，无论你玩到什么时候。季芳为此还调侃他，说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想法。但他说技术科就俩会开车的，我要是不去，亚楠就得要被抓差，每天那么晚，她妈妈怎么办？牟亚楠为此说了几次对不起，谢谢九哥。

好不容易熬到春节放假，大家才又吃上了周闽粤做的饭。周闽粤问过方广德，今年季芳还跟我回家吃年夜饭？方广德有些无奈，还没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呢，烟台的习俗是没过门的媳妇不在婆婆家过大年三十。于是三十晚上，周闽粤带着季芳和方广德一起回到了妈妈家过节。为此嫂子们还愤愤不平，认为小叔子两年来居然在给别人忙活。周闽粤笑着说本来就没有可能的事情，只不过是同事友情罢了。初一，周闽粤带着方广德和季芳还是去二哥陈武卓的家。初二早上，赵志敏的传呼就到了，让他去接她。周闽粤无奈，只好开车赶到别墅，但赵志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他，或者看到他的车到了再出门，而是毫无动静。

等了许久的周闽粤不耐烦了，下了车百无聊懒的围着车转圈。赵志刚出来送客，看到正在跟小霸王打太极拳的周闽粤有些奇怪，问他不赶紧进来瞎转悠什么呢？周闽粤说等着科长呢，一大早让我来接，到现在也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赵志刚莫名其妙：“什么去哪儿，哪儿也不去，就家里人吃顿饭，快进来，志敏怎么跟你说的嘛。”

稀里糊涂的周闽粤被拽进了别墅。进门一看还真的都是家里人，赵志玲和林立三口也没回济南，都在这里呢。赵光凯见到他来还很高兴，你总算来了，就等你呢。周闽粤问赵总什么事情？赵志玲说就家里人吃顿饭，大过年的哪儿有什么事情呢。周闽粤笑了，你们家里人聚会我就不捣乱了，科长让我一大早来接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赵光凯望着赵志刚和赵志玲愣了，让把志敏找来问问怎么回事。赵志敏下楼见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改主意了，不去了，既然来了，一起吃个饭吧。周闽粤看到赵光凯和赵志玲赵志刚都愣在了那里，感觉到好像什么地方岔了，于是赶紧说既然没什么事情，妈妈家还有客人，需要自己回去帮忙。然后就要走。赵光凯埋怨了一下赵志敏，家里有三辆车你还让闽粤大过年的给你跑腿儿，不像话。对周闽粤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赵志刚送他出来，问他跟妹妹怎么回事儿？周闽粤很无辜，把传呼给他看了，上面就是赵志敏让他来接，要出门。赵志刚糊涂了：“志敏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呀，昨天说请你来吃饭呢，我们还挺高兴的。这几个月志敏一直说你对她好，她也喜欢你的，我们还以为今天来你要说点儿什么呢。”周闽粤望着赵志刚愣了，半天才摇摇头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是科长，我是打杂的。就这些。”

赵志刚与周闽粤同龄，大几个月。高中毕业后一直跟着赵光凯做生意，汽车钢材水泥煤炭什么的都倒腾，买下了华海就是副总。虽然陌生基础也差些，但勤奋好学，待人接物很真诚，很受欢迎的一个人。自从华海有了党小组，他就递交了入党申请，现在已经是预备党员了。这在当时很轰动，办事处下属那么多企业，没有一个私营老板申请入党的，这是第一例。有个女友交往了8年了，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同班同学。女友上了大学，他经常去看她，开车从济南把她接回来放假。大学毕业后，自己出钱送女友去澳大利亚读书，硕博连读。虽然没有去澳大利亚看过她，但也不希望女友回来。因为资助女友的事情他是瞒着父母的，全部是自己的钱，也就只能供得起她在澳洲读书吃住的费用，频繁的来回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赵志刚从来不为这个跟父亲要钱，也从来不提，每当父母问起自己的私事，总是说正在谈，等成熟了就领来见见父母。赵光凯每个月都给赵志刚1万元钱零花，他大部分换成了美元按时寄给女友，不让女友去外面打工辛苦，只是希望好好读书。除了偶尔给女友打几次电话外，大多时候二人还是通信。虽然有时赵志刚也担心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在给别人养老婆，但每次女友的来信和通电话时的感觉，还是能感到女友对他的衷心。

至于赵志敏在技术科都怎么干的，干了些什么？赵志刚并不知情，唯一能跟他说上话的周闽粤从来不说，只是说妹妹做的对，顶多补充一句就是方法稍微有些欠妥，就再也问不出来了。但从技术科沉闷的变化来看，他还是感觉到问题严重。而从妹妹的说法来看，好像她干的挺好，周闽粤很支持她的工作，更不用说新来的李明了。赵志敏在家里总是说周闽粤如何的帅气，如何的洒脱，如何的对她好，比在高中跟赵志刚同学那会儿对她还要好，经常陪着她聊天带着到处走走，她很开心，感觉很好。让家里人都以为他们在恋爱，赵光凯反而很满意，这周闽粤不愿意帮助他成为他的左右手，那么娶了女儿成了女婿还有什么话说呢？一家人都是很高兴，赵志玲甚至都在盘算着明年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今天原以为周闽粤来是明确关系的，不成想却是个莫名奇妙的结果。实际上呢，周闽粤除了回答赵志敏的提问或者有关技术问题的咨询时才详细说明。平时被赵志敏抓差的时候，话很少。往往一路上说不了几个字，还都是赵志敏在挤牙膏。既不陪着她逛街，也不替她拿东西，更不跟着她出入她的社交圈子。只是在车里等着，顶多下来围着小霸王打打太极拳转转圈。她的圈子都把他当做司机了，也都不奇怪，毕竟自己的企业那么有钱，有个专职司机没什么奇怪的。

回到家，自然三堂会审赵志敏。开始她还狡辩说周闽粤耍性子，脾气大，赵光凯和赵志玲还误以为真的呢，赵志刚送走周闽粤后回来说看到了传呼机上的留言后，赵志敏才不说了，承认没有说好，心想叫他来吃饭那是给他面子，没想到这么不给脸儿。赵志玲问妹妹到底对闽粤的感觉怎么样呢？如果认为好就去追啊，当初你姐夫就是我追来的，这年头就甭管谁追谁了。赵志敏却说是喜欢他，也有才，但学历太低，不可能有什么。一家人冲她发难，把周闽粤三年来在华海的作为都说了一遍，这才让她改变了一点儿，说了软话，说试试看。赵志刚却担心闽粤心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妹妹，让她别那么任性，少抓闽粤的差，也不让她在非工作时间找牟亚楠开车，毕竟是女人开车，刚学出来不久，人家家里又有事情。让赵志敏找个时间去学车，给她买辆车或者自己接送她。虽然赵志敏答应了，但全家人都看出她不是那么诚心。

周闽粤刚回到单位把车停好，正在往自己的小屋走呢，就接到了赵志敏的传呼，又让去接她。这次周闽粤没有回电话，心想又是什么幺蛾子呢，可是不上当了，大年初二，你能把我怎么样？反而回到了小屋。

赵志敏的传呼是一个接一个，都是同样的理由。周闽粤更是不回了，权当没收到，反正你查不出来我收到没有。一大早起来，中午又没吃饭，周闽粤有些饿了，但又不想这么早就做晚饭，于是熬到下午3点才开始动手做饭。两个煤气灶孔都用上了，炖了排骨和鸡，还打算做个鱼，熬个大白菜冻豆腐粉条，这些都是方广德和季芳爱吃的，那个刘黎明也爱吃。一般初二晚上他们都来，但今年就不好说了，方广德和季芳是一对儿了，刘黎明那么聪明估计不会当灯泡。饭刚好，一看才4点多，于是不等了，自己先吃，他们来了再给他们热。

正吃着呢，楼下传来赵志敏气急败坏的喊：“周闽粤，周闽粤……”这一叫可把周闽粤吓了一哆嗦，心想这怎么找上门来了？别真的耽误了大事。于是赶紧把传呼的电池取下来扔到垃圾桶里，反正要追究起来就是没电开不了机了。从窗户上往下看，周志敏脸色通红，扯嗓子在喊，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周闽粤赶紧下楼，让她别喊了，问她怎么回事。赵志敏的反应让周闽粤有些奇怪，没有骂他，只是怪他不回传呼，让她等了那么久，只好找来了。周闽粤只好继续演戏，拿出传呼一看真的开不了机了，还去小商店买了电池装上。也巧，刚装上赵志敏的传呼就到了，而且好几个，看样子她发的连续呼叫，才到。周闽粤看了传呼，表示很抱歉，问她上哪儿，这就去单位开车带她去。赵志敏说也没什么事情，就想出去逛逛，既然来了就去你家看看，说完拉着周闽粤就上楼。周闽粤很不自然的把她带到小屋，原来赵志敏只知道这栋楼这个单元，并不知道哪个屋。进门发现他正在吃饭，问他：“你做的饭？你会做饭？”周闽粤说是自己做的。赵志敏把小屋转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还不错嘛，像个家样儿。”然后要求跟他一起吃饭。周闽粤不好拒绝，给她盛了饭坐到她对面一起吃。

周闽粤的小屋没有餐桌，客厅对脸两个三人沙发，中间一个茶几，就坐在沙发上吃饭，茶几当餐桌。赵志敏一边夸排骨做得好，一边端着饭碗转过来跟周闽粤坐在一个沙发上吃饭，让他很不自在。“早上让你难堪了是吧？怪我没说清楚。生气啦？”赵志敏轻描淡写的说着，让周闽粤浑身不自在，心想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只好说：“没有啊，你说改主意了我就回来呗，你们家那么多人，我家也有客人，就回来了。”“那你干嘛这么早吃饭呢？”“中午光照顾客人了，没好好吃，早回来自己做饭吃吧。”周闽粤觉得不能再撒谎了，再撒下去可能就圆不回来了。好在赵志敏没再问他，还给他夹菜，让他多吃。

赵志敏说在外8年了，总觉得不如烟台好，还是想念高中的同学还有伙伴。还说回来后第一个见到的是你闽粤，又想起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情景，感觉真的很好。周闽粤听着倒是迷糊了，跟赵志刚同学从初中就开始，他小时候跟他哥哥玩的时候，可是从来不待见这个妹妹，这个妹妹总是嫌他们不读书光玩，甚至上房揭瓦都要告诉他老爸赵光凯，小时候没少数落她。这怎么就成了她的美好回忆了呢？“你小时候我可没做什么吧？不至于让你这么回忆吧？”“一次就够了，忘了？你用手绢给我擦鼻子？”周闽粤想起来了，高二的时候，他跟赵志刚疯玩，赵志敏管着他们，追赶赵志刚的时候，撞到门上，鼻子流血了。周闽粤用手绢给她擦了堵住，就这么点儿事。当时可是怕她这个样子让爸爸妈妈看到。周闽粤的带手绢的习惯养成于幼儿园，那个时候的手绢是拴在兜兜上的，上了小学几乎每天检查“三带”—苍蝇拍儿、水杯、手绢，除四害讲卫生的时代。没成想习惯成了自然，手绢一直带到现在，屁股口袋里总有手绢，经常换洗。

赵志敏见他不说话了在想着什么，有些撒娇的用肩膀碰了一下周闽粤，让他快吃饭。周闽粤的脸腾的就红了，拿起饭碗赶紧吃了两口。这时，救星来了，季芳在外面敲门，还喊着：“老九？老九？”

周闽粤刚打开门，季芳就喊：“刚才给你传呼也不回，哪儿去了？”周闽粤可是小声的松了口气：“可是来了。”季芳没明白，抱着一篮子橘子就往里走：“别关门，那俩还在后面呢。”看到赵志敏在愣住了：“科长也在呢？过年好，科长。”“好，好。”赵志敏也很不自然。方广德扛着一串香蕉，刘黎明拿着四瓶酒进门了。看到赵志敏也有些楞，但还是拜了年。周闽粤给他们盛饭，然后让他们先吃。刘黎明把二锅头往周闽粤的眼前一放：“喏，你的二锅头，我们喝白兰地。”周闽粤表示不能喝酒，科长要出去，一会儿要开车呢。赵志敏却说哪儿也不去了，你们喝吧。周闽粤问不开车你怎么回家？赵志敏说一会儿搭车走，大过年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这倒是她第一次说不好意思的话，周闽粤将信将疑，方广德给他倒上二锅头，问科长是否也喝？赵志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只有这两种酒的话，那就喝白兰地吧。

当大家举杯敬赵志敏后，正准备喝酒的时候，赵志敏说在美国不喝这种野蛮酒，都喝葡萄酒和香槟。刘黎明当时就呛了出来，直咳嗽。头三杯酒很沉闷，周闽粤为了缓解气氛，拿刘黎明开涮：“老六，还以为你今天不给老三和老五当灯泡了呢。”刘黎明一乐：“你老九就是最大的灯泡，还在乎我这点儿亮儿？”几个人这才真正的乐了，赵志敏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喝到第五杯的时候，赵志敏的话多了，而且越来越多，从小时候周闽粤和赵志刚爬树摔下来砸坏了屋顶，到赵志刚瞒着爹妈追女同学都说了。把方广德季芳和刘黎明听的兴致勃勃，周闽粤是一脸的郁闷。然后赵志敏就倒在了季芳怀里睡着了，突然的举动大家都愣了，方广德以为她也跟牟亚楠似的呢，询问季芳是否给她弄红糖水？等弄明白是喝醉了，才把她抬到里屋沙发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

回到外屋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心情，打算就这么散了。但周闽粤急了，可不能走，把她放我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季芳你最起码不能走。方广德一听，我也不走。刘黎明哈哈笑着说既然都不走，也就不在乎我这个灯泡了吧？于是，张广德下楼又买了一瓶二锅头和几瓶白兰地，周闽粤又去做了一盆汤，几个人开始正式喝酒。

当晚，酒喝到都差不多了，季芳到里屋陪着赵志敏睡了，外屋三个爷门儿横七竖八的躺在沙发上也睡了。季芳很能喝酒，但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时候才喝，其余时候都不喝。而周闽粤平时是两瓶二锅头的量，方广德和刘黎明都能喝2、3瓶白兰地。他们都属于那种能喝酒的人，而且酒风正，不闹事。因为他们总是喝这种烈性酒，赵志敏今后几年没少说他们野蛮。

第二天，缓过来的赵志敏又恢复了以往，继续抓着周闽粤到处转悠。晚上季芳和方广德说既然不喜欢她，找个正式的女朋友也算有个挡箭牌，再说周闽粤也快26岁了，找个女朋友也是应该。周闽粤点头同意，认为这个办法比较好，抓差也得分个时候啊，总这样谁也受不了。季芳接着他的话问他要找什么样子的，周闽粤表示不知道，还没想呢。季芳说你不是想找个亚楠那样的吗？那就找她就是，她还不到22，你不到26，也挺好呢。周闽粤看着季芳和方广德，半天没言语。

96年的春天来了，春风吹拂着，人们的心情也很好。华海的销售战况辉煌，几百台的物料车和机械手签了合同，流水线也是160多套，加上原有的变速器，差速器之类的产品，估计差不多能到10亿了。华海上层对下从不说年产值利润多少，也不像其他企业那样在宣传册，看板上宣传这些，能够准确知道这些数据的就只有税务局，而税务局的信息是不会没事儿告诉外人的，但从每年给华海的牌匾上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利税大户。而且华海从未贷过款，前年打算贷款来着，在各家银行虚晃了一枪就放下了。各家银行都答应给贷款才是赵光凯的目的，其实他并不想贷，只是摸摸路数，看看有什么门道没有。2月底，赵光凯宣布在厂区南侧兴建新的车间，一层12000平米，一共三层。18米高的大楼在3月份就开始破土动工了，据赵志刚说，花了1亿多，没有贷款，对外宣称自己集资建厂房。但厂子里600多人，谁也没往外掏过钱。

春天的技术科可是依旧不好过，赵志敏依旧严格制度，挨批最多的是张伟亮和牟亚楠。但赵志敏说了制度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来得早，岁数大就不受约束。为此，岁数最大的陈武卓也偶尔加一会儿班，博得了赵志敏的一丝满意。

周闽粤依旧被赵志敏抓差听使唤，成了御用司机了。经常带着李明和赵志敏上下班，在下班的时候他俩也经常去咖啡厅酒吧叙叙北大的生活。周闽粤依旧围着小霸王打太极。

李明确实很喜欢赵志敏，甚至已经不能用喜欢这个词了，应该用爱更恰当。这个爱已经把他烧的不正常了，在他眼里，赵志敏的一切都是美的，都是最好的，无论是穿着还是化妆，无论是说话还是行走，无论是生气发脾气还是轻松的谈笑，他都疯狂的喜欢。来到烟台半年了，来华海也有4个月了，工作上倒没什么压力，很轻松的就应付了，但这个赵志敏还是他的一个心结。他明确跟赵志敏说过，要求她做他正式的女朋友，甚至想直接求婚。虽然这次赵志敏没有像以前那样坚定的回绝，不仅继续跟他有说有笑，而且还经常拉着他出入咖啡厅和酒吧，毫无拘束的谈论在北大的学习生活，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每次门外车上的周闽粤都会让他有些不安。这个周闽粤让李明感到一种霸气，一种莫名的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在这个同龄人面前总是有一种恐惧的感觉，但周闽粤对他们非常的客气，称呼赵志敏为科长，称呼自己为李老师。他还没有职称，学历这么高，全科人都跟着周闽粤叫李老师。而且周闽粤开车带着他们去咖啡厅或者酒吧，从不下车，无论多晚都在车上等，而且在车上也从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哪怕是谈论技术科的事情。李明很奇怪，搞不清楚周闽粤是个什么人，难道是为报恩赵家？还是上面指派的呢？但从赵光凯和赵志刚的表现来看，他们也对周闽粤很敬重，这更让他迷惑了。李明曾对赵志敏说过，如果她想叙叙旧，他可以搭车带她去，或者去哪里逛逛都行，总让周闽粤开车不合适，他身上也有很多活儿。赵志敏对他的话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我行我素，甚至在车上跟他大谈在北大的时候谁跟谁谈恋爱，谁追求她等等，说的很大声很嚣张，让李明总以为她在说给周闽粤听，而不是说给他。但周闽粤每次对所有的话都无动于衷，权当没有听到，全神贯注的开车。

技术科在春天的时候几乎全部下车间跟随各个生产环节，吴卫东还有周闽粤这两个万能铃铛自然是最忙，李明还在搞他的专题项目，而张伟亮经过半年多的磨练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被派出去几次安装调试培训了。在车间里，技术科的人反而经常凑到一起讨论新的流水线方案，甚至已有产品的改造方案。因为他们看出来了，赵志敏真的不懂，无论机械还是电子还是自动化，她都不懂，不知道她这个大学是怎么念的，每当在技术科讨论的时候，总被她的询问打断思路，她懂的都是当初书本上的东西，而实习试验课的东西社会上目前使用的东西她都不懂。解释的太浅她一瞪眼说自己知道，解释的太深她又说你们没说明白，搞的大家不好说什么了。正好赶上下车间指导生产，反而轻松了，工人们是不关心这些谈论的，他们可以用心的讨论或者争论了，有时候会打电话让牟亚楠把有关资料图纸送下来，在甬路上或者拦截当做公交车的物料车上讨论，比划，演算着。

大年初二家里人对赵志敏三堂会审之后，她就想明白了，把周闽粤当做未来的男人看待，她也被他的那股子气势给吸引，所以下午低三下四的去找他，刚开了个头，就被方广德和季芳他们给搅了，自己有些不平衡，想喝酒来镇住他们，没成想遇到了一群酒仙，人家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先趴下了。她也瞧不起周闽粤的学历，但只要他能追求她，不用像李明那样追求她，哪怕是说句喜欢的话，她都会高兴甚至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但周闽粤根本没有这个想法，非常客气的叫着科长，很忠心的守在车里，毫无怨言的听她指挥去哪里就是哪里，标准的跟班伙计。还不如她刚进厂的时候，能听到他叫她一声志敏。每次跟李明一起在车上的时候，她就故意大声谈论一些过去的事情，其实就是说给闽粤听的，希望他听了之后学人家的样子给自己一个惊喜，也经常拉着李明去咖啡厅刺激周闽粤，希望看到他的嫉妒或者愤恨。但没有，周闽粤对他们很尊重，既不插话也不打听，更不外传。至于问她喜欢周闽粤什么，不如问她不喜欢周闽粤什么。她除了不喜欢周闽粤的寡言少语对自己无动于衷之外，好像没有不喜欢他的地方，这其实在高中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那个时候她就认为哥哥的这群伙伴们当中周闽粤的身上有股子气息，让她着迷让她迷失方向。虽然离开8年，也经历不少男人，但这个周闽粤却在她心中一直是个幻想。孤独寂寞的时候她幻想着他能抚慰她，高兴快乐的时候她幻想着他能分享，本来以为就这么永远的幻想下去了，没想到回来后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他，而且变得更加的成熟和咄咄逼人，让人无法拒绝。当姐姐赵志玲劝她喜欢他就去追求他时，她也想了，想去追。但她用了这种奇怪的方式，原以为会让他就范，服从自己，但她没有想到他是周闽粤，不是李明。这让她的将来充满了变数，甚至是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