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志华和陆建新

元旦过后，肇志华和陆建新第一次见面了。张斌为他们相互介绍之后，二人交换名片，肇志华对陆建新说：“久闻陆工大名，也见到了你的设计思路，真是了不起，值得我们学习。感谢陆工。”陆建新倒是不大会说这些客套话，只是说整个思路其实就是建立在你的思路基础上的，你两年前就想到了，我只不过把它完成了就是。客套结束之后，肇志华退到一边，看着陆建新检查进度和一些技术资料，然后处理问题。肇志华只能看着，无法插手，因为从理论上讲，他与这个项目无关，除非需要，否则没理由插手的。王刚在肇志华回来后给他介绍过陆建新，说他俩同龄，两个中级职称，从工人做起的，很不容易，也很能。肇志华对此深感佩服，自己的夜校刚毕业1年，中级职称的申报正在进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批下来呢。这陆建新可好，一下子就两个，让他认为高不可攀。元月6号，整个设计工作完成了，前期完成的部件早已陆续投入研制性生产，有些部件都已经出来了，新结束的部件按照陆建新的指令也很快投入试制了。按照陆建新的计划，春节后就可以装配调试了。

陆建新的每次到来，肇志华都一路跟随，一起吃饭过后，开车把陆建新送回家。技术部配车了，原来王总的车，而王总换了新车。整个公司添置了将近12部车，这都是去年的事情。肇志华去了香港，技术部没人会开车，也就停在院子里大半年。肇志华回来后，自然成了他的私车了。但他要求技术部的有学车想法的都去学，日后方便。张斌倒是蠢蠢欲动，打算春节回来后就去学车，遭到吴雪梅的强烈反对，认为太危险，志华的未婚妻和整个德业这次的遭难不就是因为车吗？但张斌却说那是意外，总不能撞死人多了不上街走路吧？尽可能小心就是。

春节的时候，张斌回家与父母弟弟团聚。肇志华整个假期都守在技术部值班，大家也都明白他在努力调整，所以也就随了他。大年初四，王刚开车带着吴雪梅姐妹俩还是陆建新同学聚会，特意来厂区找肇志华一起，因为不想让他一个人太久。他们三个人是同学，聊的自然是同学的事情，肇志华和吴雪梅插不上话，只好听着。但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虽然肇志华跟他们不在同一所高中，但都知道当初的物理竞赛。王刚和吴雪华代表他们学校参加了，但铩羽而归，什么名次也没得到。本来班长要让陆建新顶替王刚去，可那时陆建新要参加四级考试，根本不理这茬儿。结果全校比赛前两名的王刚和吴雪华就代表学校去了，没想到全市高手如云，他们的成绩在公布的时候居然头三榜都找不到，最后在倒数第二榜的一个角落里才找到，二人还是并列，当时还郁闷之极，觉得丢人丢大发了。他们没有注意第一是谁，光顾着找自己的了，而肇志华当时是第一名。吴雪华除了佩服肇志华之外，还说自己从那时开始就怕了物理，本来学的不错，但高考的时候还是报考了化学系，现在留校当助教了。肇志华和陆建新倒是佩服她上了大学，陆建新当初是无意上什么大学，只想当好技术工人。而肇志华是父母去世不久，姐姐无力承担读书的费用，熬过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工作了。吴雪华倒是说王刚出息了，人模狗样了，惹得王刚一脸的郁闷，悻悻的听她调侃，无言以对。

2月1日，春节后正式上班，肇志华像往常一样安排技术部的工作后，到了车间与生产部张工协商全年的生产计划，下班前回到技术部，等待陆建新到来之前，宣布了公司的决定：财务部和办公室全部迁移到市内写字楼，整个平房区全部划归技术部，把吴雪梅的报关和销售调度赶到了原来一楼办公室的位置，让大家帮忙搬家。就在大家忙活的时候，吴雪梅一脸不高兴指责肇志华，就她俩人能占多大地方，非要把她们赶到一楼去做什么。肇志华说：“不就50米远嘛，又不是见不到，再说了，你来找张斌我们什么时候还说什么了吗？”张斌则把吴雪梅拽了出去，嫌她多事，不该说的。但吴雪梅还是不开心，认为远了就看不住张斌了。张斌哭笑不得：“我还用看着？你还能看得住？”吴雪梅委屈的说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可不好说呢。惹得张斌郁闷非常。

设备的调试异常的不顺利，陆建新花了10个晚上的时间逐一排查，不让其他人插手。除了张斌和肇志华紧紧跟着之外，大家都在坐等检查结果，沉闷的10天过后，陆建新还是一无所获，坐下来对肇志华和张斌说：“每个部件都严格审图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电路可以肯定没有问题，这个问题与软件也无关，是什么原因导致重复性不好呢？”张斌也想不出所以然，刘博士他们认为肯定不是电路和软件的问题，应该是机械结构出了问题，但到底是哪里无法确认，从设计上看不该有问题。张斌要求肇志华介入，肇志华虽然没有插手，但图纸和方案他都看过了，除了佩服陆建新的能力之外，找不出有问题的地方，也一筹莫展。10多天的煎熬把整个技术部搞的疲惫不堪，连续的熬夜使每个人都上了黑眼圈。吴雪梅笑他们都成了一群国宝了，表示再这样下去自己要招呼救护车在厂区内集结待命了，不抬出去几个看样子都难了。肇志华决定全体休息，三天后再说，先把身体养好，并让食堂加菜，大家聚了一下之后，就各自休息了。但肇志华没有回家，依旧靠在技术部设计区内，详细查看和拆解两台样机，查找分析原因。

第二天的下午，陆建新从单位打来电话找肇志华和张斌，他认为是样本喷射时就不稳定造成的重复性不好，而不是后级问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表示第二天下午就来检验是不是这个问题，让他们先行查一下。这个提法跟肇志华的想法不谋而合，刘博士他们也认为只能是这样了。于是肇志华决定刘博士他们进行数据测量和演算，自己和张斌想想办法证明一下。他俩又是一夜的煎熬，得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可能是喷嘴问题。无法确认的原因是喷嘴的结构决定了无法测量检验，除了加工设备保证精度外，几乎无法测量，再者就是颗粒太小，速度太快，无法肉眼观察，除非高速摄影机。当第二天把这个结果电话通知陆建新时，陆建新表示同意，但高速摄影机有些过分，上哪儿弄那个东西去？表示自己想想办法，下午下班的时候过去。

陆建新到来的时候，刘博士的演算也出来了，认为就是喷射不均而且不走正路造成的，但他也想不办法证明。陆建新带来一个透明的有机玻璃管，一瓶红色喷剂。先和肇志华把样本喷上颜色。等待晾干时，二人合作把机器拆解了，去掉了样本喷射后的部分，把有机玻璃管套在了喷嘴上，尽可能的安装在中心。手工打了一些样本之后，在玻璃管上留下印记的地方做了标记，然后擦干净，让设备自动运行。开始自动运行的时候，留下的印记太多，有些混乱无法观察，肇志华调整了几次颗粒浓度，让样本变少，这样留下的印记就比较缓慢而且便于观察了。几次过后，确认了就是喷射不均，时快时慢，而且有些样本根本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走正路。虽然样本浓度很少，但通过推算与前几天的实验结果吻合，这就更加证明了。于是，几个人开始查找是什么造成的此种情况。

肇志华认为两点最为可疑，一个是喷射压力，一个是喷嘴，其他的前处理真的没什么了。于是大家开始针对这两点进行测试，刘博士很快就得出内外喷射压力与理论数据不符，导致层流雷诺系数飘忽不定，但依旧符合范围，貌似不是这个问题。但肇志华和陆建新还是分解了压力产生机构，二人手工测量修正一下，然后再提交刘博士测定，得到的答案是雷诺系数变得很稳定了，但结果依旧不能让人满意。那么就只剩下喷嘴了，这个东西真的很难测量。已经是下半夜了，整个技术部只有三个人在灯下琢磨，其余人横七竖八的躺着趴着甚至靠墙站着打盹。张斌让陆建新带了半年，熬夜的本领见长，肇志华本身就是个夜猫子，所以他们三人还是那么精神十足的在分析。最后的结论是陆建新认为加工精度不够，肇志华认为是喷腔设计有问题，但二人都没有理论依据，只好分别测试。陆建新用研磨膏手工给喷嘴进行二次加工抛光，肇志华则用台钻当铣床，磨制了钻头当铣刀，对喷腔进行二次加工。张斌看的是羡慕不已，感叹道这二人手上的活儿真棒，这要让他遇到能查出来就不容易了，根本别想自己还能加工，这些手法都没见过。由于这个设计完全是他们独创的，与国外现有的设备完全不同，根本就没有可参考借鉴的地方，所以张斌只能看着，问着，虽然一头雾水。

再次的测试结果出来了，效果接近满意了。但肇志华认为不保险，又考虑了一下，叫醒刘博士，询问了喷腔内的流体模型。根据刘博士的理论和草图，和陆建新商量了一个方案，把喷腔的几个喷口又改了几次，得到一个满意的稳定的结果。天大亮的时候，技术部昏睡的人们被张斌叫醒，宣布了检查结果，大家自然欣喜，毕竟半个月的心血有了结果。肇志华反复看了图纸之后，认为需要修改。陆建新表示承担责任，自己确实没有仔细验证这个方面。而刘博士认为与他们都无关，自己的责任，因为无论是陆建新还是肇志华张斌都不懂流体方面，而自己是学这个的，反而忽略了，所以责任在他。陆建新认为自己是项目经理理应承担全责。大家争来争去，最后还是陆建新拍板，自己承担全部责任，并提交给王刚一份简短的说明。王刚不以为然，不是解决了吗？又没有耽误工期，测试阶段出现个把问题不很正常嘛，不至于上升到责任的高度吧？陆建新认为这是设计上巨大错误，严格说是属于失败的，责任重大，所以理应说明并承担，给自己给大家都是警戒。肇志华赞同，认为陆建新的思维模式是一个真正的项目经理，无可挑剔，说他是个真男人。陆建新笑着说难道以前把我当成女人不成？陆建新把修改好的图纸复制了一份带走了，说让机械厂的师兄们安排加工一下，他对机械厂的加工能力异常信任。

一周后，新加工的部件陆建新带来了。又是一个整晚的测试，这次大家谁都没有睡，直到天亮都保持着高度的兴奋。两台样机以几乎完美的表现让大家兴奋不已，不断的开始模拟各种检测模式，各种测试方法进行试验，得到的是稳定的无可挑剔的结果。张斌兴奋的半夜给王刚打电话，王刚下半夜开车就来了，一起兴奋到天亮，而王总在4点钟就过来了，跟着大家一起开心。九个多月的辛苦换来了应该得到的成果，大家都很欣慰。上班时，王总让大家都去休息，除了留下必要的值班人员。陆建新在门口一一与大家握手，不住的说着：“谢谢，谢谢你。”大家则回谢他，因为没有陆建新，真的不敢想象这个项目是否能成，是否能这么快的成功。当他与张斌握手时，对王总说：“你又有了一个好技术部经理。”而与肇志华，两人不仅仅是握手了，而是相互拍着肩膀：“真有你的，伙计，跟喃噶伙计，是俺的荣幸。”这是张斌第一次听二人说胶东话。张斌一直迷惑不解，二人是土生土长的胶东人，从未听到他俩说胶东话，而是说一种类似自幼闯荡江湖学来的普通话，类似铁路普通话那样的，不像吴雪梅她们满口地道的胶东话。

三月底，肇志华接替张斌起草了中试计划，陆建新签字后，王总同意，组织安排生产，张斌负责工艺编排，计划六月份拿出来20台投入市场观察效果。陆建新在提交了完整的项目结束报告后，就不在担任项目经理了，但他跟肇志华却成了朋友。经常在肇志华的家里与张斌他们聊天吃饭，有时王刚也会参加。张斌发现，陆建新做饭的手艺相当的不错，以至于他认为这个胶东小城的男人简直都是天才，技术好居家过日子居然也都是好手，甚至后怕吴雪梅能不能跟自己持续下去，因为他什么都不会。跟这两个男人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废物，越发在吴雪梅面前自卑起来，虽然没有特意讨好她，但几乎是言听计从，这倒是让吴雪梅感到很开心。

肇志华在技术部的时间开始减少，大多数情况是在写字楼和生产部呆着。4月中旬的中高层会议开了三天，先宣布任命，王刚改为副总经理，负责销售方面，肇志华职位不变，但副总经理的工作需要加强，负责技术和生产。吴雪梅升任经理助理，作为刘经理的副手，所以今天她也来开会。王总说了一个还没有最终决定的任命，就是肇志华要兼任香港德业技术部总监，张斌兼任香港德业的技术部总监助理，但一切决定还要今后几天才能定夺。王总然后通知大家，陈小姐虽已出院，但不能正常工作，还得依靠轮椅和雇佣的保姆生活，至于能否站起来很难说。香港方面建议派人去香港交接所有能在山东研发的项目，带回来研发免得订单丢失造成更大的损失。张斌注意到肇志华失态的颤抖了几下之后，很快恢复平静，询问王总：“为什么香港德业不能继续研发呢？虽然少了雅姐和小......”肇志华没有把小涵说出口，而是哽咽的停顿了一下，接着问：“还有陈生他们呢，也都是有能力之人啊。”

王总看了看大家之后，对志华说：“你设计的那个计划，在你培训的时候王老板就已经开始实施了。”王总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大家都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肇志华在香港给王老板设计了什么计划。王总继续说：“本来是取消香港技术部的，大家都得到通知了，有些人已经找好新的工作了。虽然河内出了问题，但有些人还是走了，只剩下陈生两个人，根本无力承担设计研发任务，重新招人即来不及也不现实，河内又无法按照预期那样承接研发。所以，今后所有的研发任务都将压到我们身上。”肇志华听完之后，认为只能如此了，建议张斌前去香港接回所有的项目，表示自己恐惧那个地方，虽然想念小涵和雅姐，但正是因为小涵的墓地在那里，他不想再去。大家都沉默了，肇志华说的都是实话，很真实的情感流露。王总点头同意，让张斌着手准备。下午宣读了香港转来的传真，是杜工草和周晓明的联名信。

信中杜工草表示河内德业遭此大难虽属意外，但不应该影响德业的正常发展和在越南的投资。表示自己有义务尽快回到河内撑起技术部的工作，请香港方面相信她和她的国家以及她的工友们，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河内德业的工作，完成当初香港方面的期望。周晓明表示河内德业遭此大难，自己作为一年多的支援人员，有义务和责任帮助他们重建信心，重新恢复正常的生产经营，更何况自己的妻子也在其中。为了妻子，为了德业，甚至为了两国三地的友谊，自己都必须如此，希望香港方面批准他的请求。大家听完后，都沉默很久，才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吴雪梅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角落里哭泣，连说上天不公。肇志华最后发表看法，首先认为河内德业原本就是来料加工性质，本身自己没有销售渠道和销售人员配置，虽遭此大难，但都是中高层受损，员工应该不受影响。张斌和周晓明一年多的工作很有成效，员工们素质不错，完全可以再利用。作为同是德业血脉，山东德业应该把一些劳动密集型的加工利润较好的一些产品转移到河内，让他们先有活干，先吃饱饭，摆脱香港的输血。同时杜工草的能力不用怀疑，更不用说有周晓明的协助了，虽然伤势不明，但从信中看，还是能够感到这个人，这个国家民族的精神，这一点通过这个国家与法国美国中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能看出来了。肇志华认为现在的河内财务部根本没有受损，技术部有杜工草和周晓明完全可以撑过去，更不用说还有10几个技术员了。再说周晓明无论在山东还是在河内都是做着与生产有关的工作，应该很熟悉。所以，他建议就算河内没有生产部经理的得力人选，那么干脆就生产技术两部合并，由杜工草和周晓明联合负责，加上财务部就完全可以运作一个河内德业了。至于高层人选日后再说，可以先让香港方面直接管理。看看运作半年后的情况，再考虑是否让他们自行研发或增加销售部门，再考虑高层人选。这样做既可以扭转局面，又可能使香港少输血，甚至会缓慢收回成本，不至于让王老板心冷。

肇志华的话让大家都感到了自己的责任，与德业同生死共存亡的责任，纷纷表示赞同。生产部认为每年划拨出去1000多万的加工计划应该没有问题，财务粗略估算了一下认为这些划拨出去之后，利润会受到影响，但新的产品马上就要投产了，如果按照计划实现目标的话，应该可以弥补这个损失，更何况还要去香港带回很多项目，那就更不会成为问题。王总对这个提案非常赞许，表示晚上与王老板通电话，明天继续开会。

第二天，王总宣布了香港的决定，同意杜工草和周晓明的请求，宣布河内德业采用双部门编制，杜工草与周晓明为技术生产部的经理和副经理，财务部经理不变，两个部门直接归香港对口部门管辖。周晓明的工资由香港德业发放，山东德业负责他的三金保险及合同管理。并且让山东德业尽快派人接收香港德业的技术部。大家没有意见，表示认同之后，王总开始新的讨论，山东德业今后的发展问题。本来这个议题应该是在去年底讨论的，但遭此不测闹的一片混乱也就没有开成。大家认为现在人民币突然大幅度贬值，意味着经济形势不好，建议压缩编制和节省开支渡过难关。但肇志华认为人民币的贬值是个假象，之所以贬值是因为以前的汇率就不正确，现在正在自行寻找正确的汇率，国家经济并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也看不出来会有什么影响，反而会刺激出口和对外加工，对我们有好处。我们现在不仅不应该压缩紧缩，反而应该招聘培训员工，加大投入，因为他相信不用一年，经济形势对我们会非常的有利，到时候再招人培训就来不及了。他的这个观点除了财务部主任赞同外，其余的人都沉默不语，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有证据反驳他，反而觉得他在赌博，拿整个公司的命运在赌。肇志华说我不是在拿个人赌博，也不是在拿德业赌博，我是在赌中国，他不信中国会被一个小小的汇率打趴下。半年后证明他是对的，虽然汇率最大的时候与美元的比价是1:12，但最终朱镕基的到来使其应声上扬，最终稳定在1：8左右，虽然也贬值了一半以上，但还是给国内出口业创造了契机。对于香港德业为此遭受的损失，王总按照肇志华的建议，以全力支持河内，全力为德业分忧的说法，把应该给香港的美元分红全部给了河内，用人民币兑换成越南盾，不仅维持了香港的利润，还支持了河内，这样一来，轻易的化解了这场危机，王老板为此十分满意，告诉弟弟王总，看好这个肇志华，不能让他再有什么反复。

第三天讨论的议题完全是肇志华的提案，虽然很多人不赞同马上就讨论，认为等形式明朗之后再做打算，但还是根据王总的建议进行了讨论，结论是销售部增加12个人的编制，努力扩大国内市场的销售，用国家官方的话来讲叫做减少依赖国外市场，扩大内需。技术部增加10到20人的编制，以研发为主。生产部增加50人以上的编制。这样一来整个山东德业的员工总数达到近700人。但王总的决定是销售部的人员马上配备，技术部6月份开始配备，面向大学招聘，生产部的人员7月到10月间配备。王总也忧虑这么多人员的增加会直接带来费用的直线增加，资金不足成了困扰。财务部领命与银行交涉，三个月后，成立5年多业绩良好的山东德业第一次跟银行贷款，而且数目巨大。

五一节的时候，肇志华没有值班，在家里做饭，召集了王刚、陆建新、张斌和吴雪梅一起过节。期间，肇志华交代了张斌去香港之后要怎么做如何做，并带了两封亲笔信给王老板和雅姐。下午，张斌送吴雪梅回去的时候，吴雪梅依旧挽着他的胳膊，走了好久才说：“噶户，咱俩噶户多久了？”张斌说差不多一年了吧。吴雪梅问他还继续噶户不？张斌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当然想。吴雪梅倒是很开心，临走时依旧两人拉拉手。他们也就到此地步，一年多来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吴雪梅说话少了，考虑的多了，几乎不闹笑话了。吴雪梅提出要求，要张斌从香港带份礼物给她，不要贵的，只要他买的就行。

5月7日，张斌飞抵昆明，与杜工草和周晓明会合，第二天共同飞抵河内。一到厂区，三人立即投入工作。整个河内的员工对他们十分尊敬，十分配合。这次张斌还肩负着对河内进行全面评估和帮助恢复的任务。杜工草的假肢做的很好，虽然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但一股热情支撑着她，拼命的工作。周晓明全力协助，把车间生产搞的井然有序，山东转来的加工产品迅速投产。张斌协助杜工草完成了全部的工艺和技术管理文件后，于21日飞抵香港。见到了从未谋面的王老板和陈生以及肇志华经常提及的德生。张斌向王老板汇报了河内的情况，认为很快就可以恢复元气，对杜工草和周晓明的工作大加赞赏，并提交了肇志华的亲笔信。王老板看了信之后，没有任何表态，只是让他与陈生抓紧完成交接。

与陈生的交接工作很顺利，也很熟悉，因为张斌发现香港德业的管理与山东几乎完全一样。陈生说志华来学习后回去又改进了许多，雅姐认为不错，在香港也做了相应的改进，所以你会感到一样，并同时为雅姐和志华感到惋惜。7天后，交接工作结束，应张斌的要求，陈生带着他来到雅姐的住处，见到了雅姐，并且递交了肇志华的亲笔信。在张斌看来十分坚强的雅姐，看了信之后哭了，长时间的哭了。除了佣人在安抚之外，张斌和陈生只是默默的坐着。等雅姐缓和过来了后，请求陈生开车带他们去跑马地墓地，说这是志华的要求。路上，张斌跟雅姐汇报了志华的近况，和他采取的近乎残忍的挽救志华的措施，雅姐对他表示感谢，谢谢他救了志华，认为志华该挺过去。陈生认为志华毕竟年轻，遭到如此打击能够迅速恢复正常实属不易，毕竟才24岁。

在跑马地墓地，佣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雅姐在朱小姐的墓前，让张斌把买的玫瑰献上，讷讷道：“小妹，志华让张斌来看你了，带来了你喜欢的玫瑰。”并且让把随车带来的那个螃蟹琥珀也放到墓前，请墓地的管理员加以固定，叮嘱佣人要常来擦拭。告诉张斌，这是志华送给小妹的礼物，小妹很喜爱。张斌对这个琥珀有印象，当初就是他帮助买的，也在河内朱小姐的宿舍见过。雅姐在回去的路上，让张斌转告志华，谢谢他的好意。她生在香港，香港是她的家，还有小妹也在香港，她不离开。原来肇志华在信中请求雅姐来山东，让他把她当亲姐姐照顾。也要求把那个琥珀装在小涵的墓前。

临行前，张斌问王老板是否有话要带回去，王老板让他坐下，打电话给肇志华。大声对他说：“你肇志华听着，你现在是我的马仔，将来也是，永远都是，不要想跑掉，听到没有？”张斌清晰的听到肇志华在电话那头的回答：“是。”

6月初，张斌飞回山东，马上与肇志华分析拆解之后，分发下去执行研发，然后一起去了省城，开始招聘工作，几天后，带回来12个应届毕业生，充实到各个岗位中去。在省城，张斌见到了原来大学时的女友，她也是为自己工作的企业在招聘，已经结婚，而且看得出腹部的隆起。两人象征性的寒暄之后，张斌祝贺了她，没有再说别的。随后，香港的任命也到了，肇志华为香港德业技术部总监，张斌为总监助理，但大家都知道，这都是虚职，因为香港德业已经没有技术部了，所谓的技术部都在山东。月底的时候，稳定下来的张斌才私下找到吴雪梅。

吴雪梅升任经理助理之后，就搬到写字楼上班，两人不能像过去那么朝夕相处了。这次依旧是吴雪梅找地方吃饭，然后还是压马路送她回家。在胡同口，张斌拿出来他买的礼物，声明不是香港买的，而是在香港受到的启发在这里买的。吴雪梅表示只要是他买的就行，期待着他从大包里拿出来一个巨大的玻璃琥珀，里面是俩大一小三个螃蟹。吴雪梅费劲的捧着这个死沉的大家伙，问张斌这表示什么。张斌说螃蟹爪多，哪儿都能去，而且可以再生，生命力顽强。至于为什么是三个嘛，你自己琢磨吧。吴雪梅这次反应很快，颠怪他使坏。分手时，吴雪梅要求他摸摸她的手，理由是抱着这个大家伙，手腾不出来，拉不成了。

8月份的时候，张斌的驾照考出来了，这几个月的工作很顺利，肇志华这几天也开始按时上下班了。张斌要求用他的车练手，把他送回家，然后再自己坐车回来。其实他想去见见吴雪梅。但吴雪梅今天没在写字楼，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眼看就要下班了，还是没找到她，张斌有些莫名的惆怅。

好在吴雪梅下班时出现在技术部门口，原来她去人才市场招聘销售人员去了。这次的销售部招聘不顺利，几波人下来居然没留下几个，刘经理很恼火，让吴雪梅每周的招聘会都去，进行海选，务必大浪淘沙般的招齐人手。这天吴雪梅从人才市场出来，有些莫名的想张斌，于是坐车就来了，没打招呼。张斌见到她自然高兴，说正想找她去呢。然后拉着吴雪梅上了肇志华的车，为了显示自己有了驾照，强烈要求自己开车。肇志华给了他车钥匙，坐在副驾驶座上。

结果，接下来的20分钟成为三个人的噩梦。这20分钟张斌开车离开厂区，来到了进城的大路上。事后肇志华找人经过精确测量，确认为786.5米。有三个十字路口，两个丁字路口。都是工业区那种单行一辆大型卡车的路口。肇志华日后回忆，张斌开车熄火8次，被肇志华强行拉手闸3次，急刹车6次，其中一次与对方40吨的大卡车距离不足5公分。被别人催促鸣笛无数次，这786.5米的路上，几乎就是在汽车喇叭的鸣叫声中过去的。最为可怕的是，好不容易上了公路，左转弯的时候，用肇志华的话讲，张斌把车开的跳起了华尔兹，至少转了480度以上，以至于红绿灯四个路口的汽车全部停下，不知道是警匪追杀呢还是在拍电影，居然有人到处找摄影机在哪儿，打算去镜头前露个脸儿。吴雪梅终于忍无可忍了，拉开车门就下了车，还对张斌说：“你要是再开车，我永远不理你了。”然后自己顾不得脸面了，在车流里，在车上人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公交车站，打算自己坐车回去。肇志华下车，拉开张斌的车门，让他下车，坐后面去。然后对周围的车辆点点头摆摆手，以示抱歉，开车转了大半圈走到正路上，追上吴雪梅，放下车窗，让吴雪梅上车。吴雪梅还在生气，继续走。肇志华有些声音大，冲她大声喊：“我还叫不动你吗？”这才把吴雪梅镇住，乖乖的上了车。

肇志华开车直接到了大饼店，要过菜谱扔给吴雪梅，说给她压惊，他请客。吴雪梅这次没点龙虾，而是要了家常菜，依旧不理张斌的讨好赔不是，依然生气。肇志华依旧用他特有的动作，抱拳顶着下巴，用胳膊肘支撑着桌子看着他们。肇志华对吴雪梅说：“你不错了，要我是女孩子，第一个路口我就会下车。你很不错，坚持了这么远，这么多路口，很好，对张斌支持很大。”吴雪梅被他说蒙了，问他：“那你怎么不下车？”肇志华说：“他是我伙计，我必须陪着他，无论他怎么样，我都必须陪着。”吴雪梅有些心虚：“那我......？”肇志华说：“你不错，这么久这么远的陪着，也算挺好了。一般的女友早就说上了，甚至骂上了，你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很好了。”张斌被他说糊涂了，不知道他在卖什么药。吴雪梅反应过来了，对张斌说对不起，不该那样。但还是表示不希望张斌开车，最起码不要让他看到。

从此，张斌只在中午的时候让肇志华陪着练车，没几天就很熟练了，到了9月低，已经像个老司机了，穿街走巷的毫无问题。国庆之后，上班没几天，销售部刘经理和吴雪梅来车间与肇志华和张工张斌他们商量生产进度，销售量上去了，生产进度却跟不上，不是做不出来，而是活太多，根本就安排不了，只能排队等候。销售部要求张工和肇志华拿出个解决方案来，不能这么下去。肇志华与张工表示，在没有扩大生产规模之前，只能如此了，已经是4班倒了，没办法弄出来个五班倒，一天就只有24小时，没办法。刘经理问为什么不能扩大规模？张工看了一眼肇志华，拿出一份计划书，翻到最后一页给刘经理看，上面写着生产部增加两条流水线的预算总额为4800万，工期17个月。刘经理看了一伸舌头，泄气了。肇志华跟他协商，安抚好客户，延期提货从服务和价格上给予优惠，让客户主动放弃索赔。并说自己有个计划，需要张斌去河内考察那边是否有能力接产，如果有，那样就把山东目前的30%生产计划移到河内去，这样工期就会有所保证了。刘经理听从肇志华的建议，让吴雪梅起草针对客户的优惠措施，让他们尽量主动签署延期提货协议。这时，肇志华一边起身倒水，一边感谢刘经理的理解和配合。突然，肇志华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头上还渗出了血。

三个人吓了一跳，吴雪梅反应快，叫了声别动他，然后就打电话，结果120死活占线。张斌看到院子里只有技术部肇志华的车在，就说开车送他去医院。张工试了试肇志华，心跳有力，应该不是心脏问题，搬动应该没事儿。所以，张工就与刘经理抬着肇志华，张斌开车，吴雪梅坐在副驾驶座上拿着大家的文件包，风一样的开向医院。路上，肇志华不断的呕吐，毫无意识。医院进行了紧急检查，没有发现食物中毒之类的情况，也没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怀疑脑部问题，核磁共振结果令医生狐疑，很奇怪的表象。询问他的工作性质和最近的一些情况。这时，与吴雪梅到肇志华家拿更换衣服的张斌也回来了，对医生说了情况。医生不认为是职业所为，疲劳过度倒是有可能，但这也太莫名其妙了。询问张斌肇志华家里还有什么人？张斌说只有一个姐姐了，父母双亡。医生问他父母怎么死的，张斌一无所知，医生只好作罢。张斌晚上和吴雪梅值班陪护肇志华，张工和刘经理回家并向王总做汇报。时间不大，王总和王刚就来到医院，找到医生听着他的莫名其妙的描述，深感不解，但都认为是疲劳过度造成的。王总指示张斌和吴雪梅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全力陪护肇志华。

第二天下午，肇志华缓过来，明白怎么回事儿之后，表示应该是疲劳所致，没事儿似的找到医生了解情况，但回避了张斌和吴雪梅。三天后，医生准许出院，嘱咐张斌他们不要让他太疲劳，毕竟还年轻，长期下去到了中老年的时候就会很麻烦很痛苦的。张斌背地里拿着病历到其他医院打听，得到了同样的结论，也只好如实向王总汇报了。肇志华住院期间，雅姐第一次打来电话询问肇志华的情况，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对王总说志华还是没有摆脱出来，神经绷的太紧了。张斌如实把此话转告肇志华，他听了毫无反应，但很快就翻看日历，然后喃喃的说：“小涵，你在叫我么？”几天后，肇志华打电话给雅姐，雅姐谢谢他还想着小涵，告诉他今天去给小涵扫墓，琥珀旁依旧替他摆放了玫瑰。这天是朱昭涵的忌日。雅姐叮嘱志华忘掉小妹，要好好的活下去，要为活人活着，不要为死去的人活着。肇志华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