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昭涵殒命河内

雅姐她们离开一个多月后的2月4日，是1992年的春节，肇志华给朱昭涵打电话的时候，又招徕她的埋怨。不过这次不是埋怨肇志华，而是怪春节太晚 ，这个电话让她等了太久，等的心焦。这次通话很短，肇志华很少说话，朱昭涵倒是总说有些想他。叮嘱她注意身体，开车慢点之后，肇志华放下电话，离开电信局，漫无目的的在正月初一到处盛装的大街上走着。说实话，他也想着她，至于为什么想，他也说不清楚，只有一点肯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工作的繁重，越来越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5月12日，肇志华飞往河内，与雅姐会合，共同对河内德业进行全面考核。肇志华这时的身份是香港德业技术总监助理，山东德业副总经理兼技术部经理，他刚年满23岁。对他的任命是在3月份下达的，但谁都没有当回事儿，包括肇志华自己。因为在山东德业几乎所有的部门经理都兼任香港德业的同级部门的副职或者助理，虽然肇志华多了个副总经理，也没有引起关注，都知道他的能力和王总对他的器重。再说这些都是虚职，没什么实际意义，还是干本职的。但紧接着去考核河内德业技术部的命令，让他很吃惊，自己怎么能考核同级的部门呢？难道这个总监助理就是为了这个？然而，还没有完，从河内考核完毕后，直接到香港，参加6月10日开始的一个针对大中华区的企业管理高级培训班，地点就在港大，时间是三个月。5月17日是周日，肇志华再次降落到启德机场，接机的只有朱昭涵。见到阿姐和肇志华一起走出来，她双手握成拳头状，半举在胸前，身子跳了起来，压抑着“耶--”的一声叫了出来。

见到肇志华，朱昭涵没有说别的，只是说太好了，太好了。而肇志华还是那句，你好，小涵。朱昭涵开车，肇志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雅姐在后座，这次他们没有紧张，她开的很稳。进入机场隧道之前，朱昭涵把磁带推入带仓，略带哭腔的歌手唱着无奈那天，忧愁的曲调飘荡在车厢里。

周一，肇志华前去香港德业报道，进门就被前台直接带到王老板办公室。王老板这次见他来，没有任何询问，直接给他一摞资料。这一摞厚达1英尺的资料全部是英文，肇志华简单翻看了一下，里面大量的充斥着一个缩写“BPR”，还有一个人名“Michael Hammer”。王老板问他知道这些吗？肇志华说不知道，从未听说过。王老板接着问他知道ISO9000认证吗？肇志华表示知道，山东德业正在搞这项工作的前期准备，内审员已经派出学习了。王老板点点头，这次让你来，就是来学习BPR，业务流程再造。肇志华几年后才知道，这个BPR日后叫做企业管理重组。王老板问他看完这些资料需要多久？肇志华说大概要一周到10天左右能看一遍，能否看明白了就不好说了。王老板说这届学员都是各大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大概你的基础最差，既不是高级管理人员，学历也是最低的，这个机会你要珍惜，所以让你提前来。这几天你在公寓什么都不要做，就看资料，尽可能的搞懂搞明白。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抓紧吧，希望你好自为之。肇志华点头称是，到财务预支了2万港币之后，与技术部的同事们打了招呼，坐车来到公寓，开始翻看资料。

在去年，肇志华到北京出差的时候，买了一个最新的英汉电子词典，是插卡的那种，可以任意更换专业词库，为此花掉了他4个月的薪水。肇志华在大快活餐厅草草吃了午饭，回到公寓后开始看资料。三点的时候，他看完了一份，也搞明白了这个业务流程再造是个什么概念，感觉很有意思，但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个，德业既没有转型，又没有做的像资料说的那么大，还属于小公司性质，怎么王老板会对这个感兴趣呢？这个疑问只好等全部看完资料之后再尝试解开了。他大体翻了一下，认为没必要这么紧张，起身到处走走，来到厨房的时候，突发奇想，不如自己做饭，让雅姐和小涵来吃。有了念头就立即行动，到楼下买了材料，开始准备，然后，先煲汤。接着给写字楼电话，雅姐不在，只有小涵在，跟她说自己做饭等着她们来，而且特别说明还煲了汤。小涵压抑着兴奋，连声说好呀好呀，下班就去。

6点半，做好了米饭正在准备做菜的肇志华接到小涵在电话亭打来的电话，说在薄扶林道入口堵住了，进退不得，只好等着。肇志华说没关系，等你们来再做菜就是，反正汤煲的时间越长越好，自己先看资料就是。7点半，雅姐和小涵进门了。一进门，小涵就蹦到厨房，惊喜的哇哇的叫着。雅姐倚着门，微笑着看着小妹的惊喜。肇志华有些不好意思，调侃小涵别跟踩了尾巴似的瞎叫。结果，雅姐和小涵都楞了，不是没听懂，而是没想到肇志华居然也会开玩笑。肇志华一边做菜，一边削了几片胡萝卜到汤里，让小涵更加惊喜，说他学的神似。8点，饭菜上桌，雅姐和肇志华照例等朱昭涵做完祈祷之后，三个人才吃上饭。期间，雅姐和小涵不住的夸他手艺不错，煲汤也很好，甚至口味胜过小涵。问他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肇志华说很小就学会了，一直都是家常便饭，只是煲汤这一手真的是跟小涵学的。

以后的每天都是如此，肇志华煲汤做饭等着姐妹俩来。有时候雅姐回不来，小涵自己过来。两人先吃饭，然后肇志华看资料，小涵收拾或者陪着他看资料，甚至当他的翻译。肇志华乐得如此，省着在电子词典上输入了，而且小涵的翻译更加准确直接，不需要像电子词典那样筛选。等雅姐赶回来，喝完肇志华的汤，吃过水果之后，姐妹俩才回家。周末的时候陈生和陈太太也来。到香港后的第二个周三晚上，吃过饭，小涵去厨房收拾，肇志华继续看资料，他基本上看完一遍了，只不过在对照几份资料中的说法不一致之处，打算记录下来再查找。雅姐靠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微笑着看着他俩，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一家人在一起真好，就该如此。”肇志华听的很清楚，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雅姐，发现她居然有些忧伤的表情，于是不好再说什么，知道雅姐被那个男人伤的不轻，至今没有缓过来，再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沉默着。雅姐发现他在看她，于是转向他说：“志华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小涵听到了这句话，也不收拾了，靠在厨房门口竖着耳朵听着。结果，肇志华理解错了，说要尽快搞明白这个BPR，搞明白对我们有什么用，王老板打算用它干什么？雅姐笑着说：“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和小妹有什么打算。”肇志华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真的没有打算，也不敢打算，那个结始终想不通。雅姐没有逼他说下去，而是理解的点点头，模棱两可的说：“可能会有改变的，也许是机会，也许不是，看天意了。”肇志华一头雾水，小涵则扶着厨房的门露出一脸的无奈。

雅姐告诉肇志华，王老板告诉他，明天去写字楼有事。第二天，见到王老板，他说培训班推迟了，8月10日开始，10月14日结束，压缩到2个月。但肇志华不用返回山东，而是继续留在香港，辅助性的做一些事情，然后给他看了山东王总的传真。传真明确说明这次的辅助性工作非常重要，要肇志华全力以赴完成，直接对王老板负责。这样，从这天起，肇志华就以香港德业总经理助理的身份与各个职能部门的负责人接触，全面了解整个德业的运作流程和管理方式，甚至连财务运转的细节都毫不保留。王老板的目的是重新整合公司目前的管理方式和运作流程，为下一步的转型做初步的规划。这一切，肇志华不能跟任何人说，甚至连雅姐和小涵都没说。只是奉命在各部门之间询问观察交流，除王老板外任何人无权问为什么。王老板找他的目的，就是找一个有能力，但属于自己的人，还没有顾虑，又是中立的人来做这件事，整个德业范围内就只有肇志华这一个人选了。

王老板把雅姐的286转给他使用，而给雅姐换了最新的ThinkPad 700C，这个时候WPS风靡全国了。有了WPS，肇志华可以用中文编写报告了。有了这个任务，肇志华就很少有精力给小涵煲汤，于是两个人换了位，成了小涵煲汤。两人在居家过日子方面极为默契，每天晚上吃过饭，小涵收拾厨房，然后煲汤，陪着肇志华看资料但在他写资料的时候却不看，因为知道他正在做一件极为神秘的事情，雅姐告诉她不要看的好。回家前告诉肇志华要记得关煤气。第二天，肇志华他们回到公寓后，总是先做饭，因为他的手法快，往往很短时间就能做好，不需要很久，汤热一下就行了。为了王老板的任务，肇志华从来到香港，周末的时候就没到任何地方去，全心扑在上面。有时候他也在想，是不是这就是雅姐所说的一家人过日子的方式，别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两个人除了那次在山东误打误撞的抱在一起之后，再也没有过，甚至都在刻意躲避着对方，两人都很明白，这样一个很可能没有结果的情感，可能伤害两个人，甚至难以自拔，又都不愿给对方做出影响，怕影响对方的未来，所以都在保持着这种默契，反而给人一种恬静安详的感觉。陈生和陈太太周末来的时候，这种感觉他们最明显，说这不是热恋的人，也不是新婚的人能做出来，而是长相厮守多少年历经艰辛才能达到的一种默契，他们自己都做不到的。

每天小涵离开的时候，肇志华靠着房门，一只胳膊在门里，一只胳膊在门外。在门外的这只胳膊半举起，手在抓挠着表示再见，而小涵总是笑着，也同样抓挠着再见。雅姐开过一次玩笑，说小妹愿意留下的话她权当不知道。但两个人都没有反应，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抓挠着分手。6月中旬以后，肇志华开始熬夜，甚至彻夜不眠，有几次被小涵发现了。周六下班回来一起吃饭，离开的时候肇志华在电脑上忙碌着。第二天，小涵去做弥撒前来看他的时候，还是昨晚的样子，一切都没有变，除了烟缸里多了几许烟头之外，卧室里根本没有进去的痕迹。这让小涵很是担心，说劝他不要再这样，没有必要的，搞坏身体她心疼。肇志华笑笑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理应如此，又不是经常的，没关系。”下旬的一天，肇志华下班时进入设计区，在绘图板上开始作业，用了一个晚上完成了一张图，第二天一早上班前完全结束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画了什么。

6月27日，肇志华给王老板提交了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是一张软盘和一张手绘的一号图纸大小的示意图。王老板还是不适应在电脑看文件，让他转换成繁体打印出来，看了5天。在7月初的一天找到肇志华，二人关在办公室一天，专门讨论这份报告。但这份报告是个只有现状和问题分析的报告，没有解决方案。因为王老板没有交代这项任务，在这样的企业里没有老板的命令而私自建议如何去做，特别是只指管理要害的做法很容易被看做是另类的。王老板跟他讨论完之后，问他为什么没有整改的方案呢？肇志华说没有值得修改的地方，就目前的流程来看，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除非要有根本的变化，比如转型，成立集团，拓展扩张，甚至分家单干这类事件才有必要。如果现在这样就改的话，即没有改变的意义，又节省不了多少费用，对客户对质量的影响根本不存在，丧失了再造的立足点，唯一能见到效果的是减少几个人罢了。王老板第一次在肇志华面前笑了，拍了拍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对我什么都可以说，骂我都可以，知道吗？但必须说真话，说你经过分析后的有根据的话。”然后，王老板让他以香港德业为例，如果把所有的业务拆分给两个子公司，香港德业还能剩下什么？肇志华说我要考虑几天。但王老板说明天一早就给我答复，没有几天，就一个晚上。

这个情况让肇志华有些担心，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忐忑不安的他下班后晚走了一会儿，给王总挂了电话，庆幸的是王总没有下班，肇志华支支吾吾的询问他跟香港这边是否有什么变故或者征兆，王总一头雾水的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一切都非常正常。肇志华编瞎话说自己刚才做了梦，很不好，有些担心，仅此而已。结果招来王总的怒骂，说你小子去了香港反了，下午上班呢就敢睡觉还做梦？但也知道可能是托词，没有追究就挂了电话，但告诉他要保持联络，一旦有变故赶紧通知他。

这天晚上，肇志华没有熬夜，却失眠了。第二天，给王老板的答复是如果那样的话，香港德业只剩下王老板和一个马仔就够了，他把跟班或者副手这个词换成了马仔。王老板没有计较，让他在图上指出并作出标记，详细分析原因和根据。当一切都说明完，王老板明白后，肇志华才发现已经天黑了，二人居然连午饭都没有吃，也没有人打扰他们，王老板提前关照过了。王老板带着肇志华去西餐厅吃饭，肇志华胃口全无，只是拼命的喝水。王老板问他难道不饿吗？他忧郁的问这个计划不会真的实施吧？王老板安慰他说不会的，但改变再造还是要的，先让他吃饭，然后告诉他自己的打算。王老板打算把香港德业剥离，另外成立一个新的公司，做另外一个领域的业务，让两个子公司完全独立运作。而新成立的这个公司他只从德业带走两个人，一个是技术总监陈小姐，另一个.......。说着，抬头看了看肇志华说：“给我做那个马仔怎么样？”肇志华有些楞：“我可能吗？来香港不好办的。”王老板说不要管那些手续问题，有人会给你办好，就说愿意不愿意。肇志华当然愿意，但也担心香港德业的前途和山东德业，以及小涵的去向。没等他发问，王老板就说香港德业交给弟弟王总负责。肇志华的薪水先按5万计算，并给了一个肇志华认为是天价而他却认为在香港很普通的安置费。并且明确指出这件事情可以跟陈小姐姐妹说的，但也仅限她们两人。最后告诉他，不要以为5万很高，在香港很常见，目的是怕肇志华丧失判断力。肇志华明白了，王老板很清楚他和小涵的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都没有挑明的稀里糊涂的关系。但王老板说即便不实施剥离计划，不成立新的公司，调他来做马仔的计划也是不变的，一切都在10月份最后决定。而且给了肇志华一个最低的合同期限，先按照5年计算。

由于头天晚上的失眠，加上一整天的忙碌，肇志华回到公寓就沉睡过去。第二天是周日，起来的时候已经是9点多了。肇志华起来后，下楼沿着蒲飞路往山上走，又沿着薄扶林道盲目的走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教堂的特有建筑引起了他的注意，高大的尖顶是个钟楼，上面并没有十字架，但还是指引着他走了过去。这个教堂很大，大过他在省城见过的许多倍，建筑风格极为朴素。大概是周日，教堂的人很多，门口车辆也很多。肇志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有什么活动，也许就是朱昭涵常说的弥撒。他在马路对面看着教堂，看着教堂的尖顶，出神儿了。

那本圣经他也带到香港来了，从那位和蔼的牧师送给他之后，他只看了一次。看完了创世纪之后就没有再看，他对大量的华丽的赞美诗没有兴趣，只是对故事叙述有兴趣，把它当做历史故事看了。带到香港来之后，也没时间看，根本就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带来的唯一一本书居然是圣经。

朱昭涵参加完弥撒出来，在教堂门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吃惊的发现对面居然站着肇志华，而且很虔诚的看着教堂的钟塔，在那里出神。这让她很惊喜，过去问他是否来接她的？肇志华慌乱的从出神儿中缓过来说：“是的，想，想你了。”朱昭涵开心的笑了，但假装怀疑的说在神的面前撒谎是要受到惩罚的。肇志华只好承认撒了谎，自己是乱走误撞到这里的。但随后又争辩道，就算没有误走到这里，今天也要去找你的。朱昭涵知道昨天一整天他都跟老板在一起，所以晚上就没有打扰他，也没有给他去电话。问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肇志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说今天没什么事情，想找你去浅水湾。朱昭涵没有意见，在电话亭给阿姐通了电话，说他们去了浅水湾。

在浅水湾沙滩上，二人看着海中嬉闹游泳的游人沉默的坐着，谁都没有说话。朱昭涵除了中间买过一次冷饮之外，一直坐着陪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昭涵推了一把肇志华说：“志华，你没事儿吧？别这样好不好？怪吓人的。”肇志华这才缓过来，认真的看着她说：“小涵，你知道我喜欢你。”朱昭涵笑了说：“我知道。” 肇志华接着问她有没有想过将来？朱昭涵神情黯淡了，说想不通，也毫无办法，就这样很好了。肇志华问她，如果自己来香港，打拼一个根基你是否愿意？有什么想法？朱昭涵愣了，呆呆的看着他说：“不知道，从未想过，也不敢想，有这样的机会吗？”肇志华把老板的说法给她说了，朱昭涵没有表现出高兴，而是沉默，这让肇志华很奇怪，问她怎么了？她说这不一定是好事，现在这个样子，两个人都是那种好感，但一旦肇志华来到香港稳定下来，面对众多的诱惑最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她也没把握，说志华你自己都没有把握的。肇志华一听就感觉到这可能雅姐的思维想法，于是问她。但朱昭涵说她没有跟雅姐说过他们两人的事情，大家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从未交流过，也从未给过自己任何建议，只是说你是个好人，让我好好把握。但正因为阿姐过去的遭遇，让她不得不考虑这些，也就越发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阿姐。

肇志华无语了，虽然他不承认自己会变成那个人，但也不能肯定将来是个什么样子。朱昭涵说自己在香港属于很普通的那种女孩子。没有根基，没有背景，普普通通的，只想将来安安稳稳的。不奢求有什么荣华富贵，没想过什么轰轰烈烈，只求平安，只求自己喜欢的人平安。告诉志华说每次祈祷的时候，都在乞求上帝保佑你，保佑你平安。肇志华明白了，朱昭涵真的很冷静，很清楚两个人的现状，也真的很喜欢自己。第二天，王老板没有安排肇志华新的任务，只是说到培训班开始以前的这一个月，跟着王老板做一些临时的事，主要就是见习，观察理解德业的具体运作，为那份报告补充内容，并且说在培训班结束之后，让他再对那份报告进行补充修改，拿出一份最终的完整报告。在没事儿的时候，肇志华还要到技术部协助陈小姐处理技术部的事情。王老板明确告诉他，如果喜欢朱小姐，就要让她知道，不要有什么顾虑，感情是不受地域影响的，没有国界的。他自己的太太就是在新加坡读书时结识的菲律宾女子，一直走到现在快30年了，当初也很难，也很辛苦。王老板问他的决定是什么？肇志华说王总不反对的话，他决定留下来，为王老板效力。王老板点点头，说弟弟已经同意了，你也是他推荐的，90年你来就是让我考察的。肇志华这才明白，哥俩儿这个布局居然用了近3年之久。

就这样，肇志华的办公地点就定在了技术部设计区的工作台上，名义上是总经理助理，技术总监助理，做的工作却很杂，没有明确的目标，真的像个实习生那样从头开始，他要融入到这个企业，融入到香港这个繁华的城市里。雅姐对于肇志华的到来非常的高兴，因为可以有人商量了，而且肇志华可以给她协助很大，让她减轻了很多负担。晚上坐在朱昭涵开的车上，肇志华才说了老板的想法和自己的决定。雅姐倒是很高兴，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既能迅速的稳定下来，又能和小妹在一起。然后，雅姐替他们琢磨这为数不算少的安置费可以在九龙新界附近交一套楼的首付，然后二人7万多的月薪可以很轻松的支付，并且可以购买一辆家用车往返上下班，这样他俩就会有一个家了，5年的期限，按照肇志华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香港扎下根来，今后也就不成为什么问题了，而且97之后，来港定居将会容易一些，在97之前二人结婚也许更好些，等等。但肇志华发现朱昭涵一直在认真的开车，没有接茬儿，只是偶尔含羞一笑。

第二天早晨7点多，肇志华就给朱昭涵电话，说叫她起来晨练，一起出去走走，然后再上班。朱昭涵一边嘟囔着犯什么神经，晨什么练，一边答应着起来。二人一起吃过早点，沿着城西道和干诺道散步，走着来到写字楼上班，居然成为习惯，每天都如此。有时候早了，二人会到西区公园去，在那里的体育场馆闹腾一番才上班去。好几次雅姐都在路边看着二人说说笑笑的走着，按着喇叭提醒他们别上班迟到。而在周末，当朱昭涵从教堂出来的时候，二人就去浅水湾，那个地方二人都有莫名的喜欢。7月份的阳光很毒辣了，雅姐劝他们去游泳，而推说自己有事。

当二人气喘吁吁的从海水里出来，来到沙滩上坐着喘息的时候，朱昭涵再次问他那个琥珀螃蟹。肇志华还是那些说辞，说螃蟹爪多，可以再生，生命力顽强。然后用手做出螃蟹状在沙滩上给朱昭涵演示，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比划着。肇志华看着朱昭涵突然有些莫名的冲动，分开手指扣住了她的手，她问他干吗？他狡黠的笑着说螃蟹从不单独行动。她说你很坏了，主会惩罚你的。肇志华说我正在读圣经，主不会惩罚我的，会赐福给我。朱昭涵说一定要惩罚你的，惩罚你永远不要和我分开。肇志华抓起她的手，把另一只手也握上来，做祈祷状说如果这样，我宁愿接受惩罚。第二天，雅姐开车上班在城西道和干诺道路口，看到二人双手紧扣着过马路，欣慰的笑了，这次她没有按喇叭，而是悄然驶过，没有打扰他们。

7月下旬，肇志华开始在香港德业领取工资，他是唯一现金发薪水的。厚厚的一摞现金让他真的不知所措了，这几乎是在山东5年的薪水总和。晚上，肇志华请雅姐和小涵去西餐厅，餐厅外一对蹒跚学步的小双胞胎在父母的带领下玩耍。肇志华看着两个孩子出神，朱昭涵问他干什么呢？他说我们也会有这样的孩子的。朱昭涵看了一眼，说要女孩儿，女孩儿听话。他说那就要两个吧，一样一个，挺好的。她说不行，要有两个女孩儿的，不然受欺负。他说那就三个喽，先要一个女孩儿当姐姐，然后是男孩儿，最后是个女孩儿当妹妹。两个人居然旁若无人的说着，一起看着窗外摇摇摆摆走路的孩子，把雅姐当成了透明人。雅姐用菜谱敲敲餐桌，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们两个，注意脸皮了，别没羞。”朱昭涵这才反应过来，趴到雅姐身后半天抬不起头来，嘟囔道这志华最坏了，一定会受到主的惩罚。雅姐却说她不要诅咒志华。

8月份的第一个周末，两人再次去了大屿山，晚上的时候在宿营地租了两顶帐篷，但谁都没有进去，依偎在一起看星星，听海浪声，看着远处有人点起的篝火却没有参与过去，而是静静的呆在一起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赶早班船回到中环码头，吃过早点之后来到写字楼上班。8月10日，肇志华参加培训班，只有周末才能与朱昭涵见面。这个培训班真的如王老板所讲，都是一些大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大陆的一些精英们也在其中，他们当中很多人在今后十几年里成为风云人物，而肇志华是职位最低，学历最低，年龄最小的。紧张的课程让肇志华无暇顾及其他，朱昭涵从未埋怨过他，只是在周日煲好汤等着他。雅姐几次说小妹故意在滴血煲汤，扎破自己的手指。为此，肇志华很是疼爱，劝小涵不要这样，自己不是那个人，不会变心，让她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但朱昭涵依旧如此，每周滴血煲汤给他喝。

10月初，二人还利用周末，雅姐陪着去看了新九龙的房子，3万多一平米的房价让三个人有些茫然，这还是当时最低的房价了。10月15日肇志华结束培训回到写字楼上班，王老板让他把上次的报告补充完整，在香港过圣诞节，到元旦前再回去，春节后再返回。周末，肇志华和朱昭涵正式向雅姐提出结婚请求，雅姐欣然应允，约定来年的圣诞节后在香港举行婚礼，并且跟九龙的一所教堂联系，为这对儿只有一方是教徒的新人举行婚配祈福。10月21日，雅姐奉命带着朱昭涵前往河内处理一些事情，约定三天后返回。但是在周日，肇志华没有等到朱昭涵，也没有见到雅姐。周一上班的时候，德生和陈生来接他，来到写字楼，直接到了王老板的办公室。王老板通知他：雅姐和朱昭涵在河内上飞机前遇到车祸。雅姐受伤，朱昭涵身亡。

肇志华听完之后，毫无反应。直到王老板暗示陈生和德生看看他怎么样时，他才小声的问了一句：“我还能见到她吗？”11月5号，肇志华在陈生和德生的严密看护下，在启德机场迎来了受伤后还没有恢复的雅姐和朱昭涵的骨灰。三天后，在跑马地墓地，朱昭涵的葬礼上，肇志华烧掉了那本他带来的圣经，他喃喃道：“主没有保佑你，我的小涵......”

11月底，已经无法正常工作的肇志华被王总带回山东，之后他提请辞职被拒绝。其后又三次提请辞职都被王总否决，只批准他休假。一年之中，肇志华没有出差，没有离开山东，虽然依旧上班。王老板让他起草的计划没有执行，因为这次车祸让河内德业的高层几乎损失殆尽，雅姐至今无法正常工作，加上肇志华也无法从悲痛中恢复过来，那个计划只好放弃。

朱昭涵周年纪念日，肇志华给雅姐打来电话。雅姐劝他忘掉小妹，要好好的活下去，要为活人活着，不要为死去的人活着。肇志华回答是。1993年的圣诞节后，原本约定与朱昭涵结婚的日子，肇志华突然结婚。3个月后，雅姐打来电话，埋怨他做傻事。肇志华回答是。1998年4月，肇志华独自来到深圳，在当地旅行社办理了手续。清明节当天进入香港，来到朱昭涵的墓地，为她献上一束玫瑰花后返回深圳，当晚坐飞机回到山东。2003年，肇志华离婚后，由汉城过境香港，再次来到朱昭涵的墓地。5年后，雅姐因为癌症去世。肇志华又一次来到这个伤心之地，在姐妹俩的合葬墓地上献上了一束玫瑰。

回到山东后，肇志华下载了那首无奈那天，泪流满面的听着：“我们很快就会重遇，定会不让你再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