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经理

陆建新的家里依旧是同学们的聚集地，无论夏天的游泳还是冬天的聚会。当然初中的同学比较多，而高中只有王家林常来。陆建新并不是总是一本正经，也很会开玩笑，他的玩笑往往让人琢磨半天，然后就是哈哈大笑，甚至把他按到沙发上痛扁一顿。陆建新的玩笑在工作的单位很少有能理解，因为大家都在忙，没有人细细的去琢磨，等反应过来已经是几天以后了，而这时陆建新正在一本正经的工作呢。更多的时候，陆建新是在听同学们闲聊或者倾诉，他是一个忠实的听众，一个能够考虑事情而不是光带耳朵的听众，这在同学们中间有了依赖，经常找他说些工作生活上的烦恼，陆建新不仅有时能给出恰当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他什么也不会对外透露，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是到了终点了，永远的终点永不会再出去了，这就更增加了朋友们对他的信任。他在朋友们中间没有脾气，没有性子，是一个好人。朋友们拿他当开玩笑的对象，拿他当沙袋子出气，他则总是一边挨着打一边说：好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这年的春节王家林是来告别的，要回南方，去深圳做事。王刚回来了，带着成熟的气息回来。两人聊了很久，不喝酒的陆建新还陪王刚喝了两杯，这次没有醉。两人谁也没有说起班长，王刚知道陆建新的嘴严，不会从他这里问出什么，而两人的结果他自己自然很清楚。王刚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自己没有服从人武部的安排，而是去了自己父亲的公司做事，正在搞一种自动化的检测设备，很赚钱，苦于技术核心不在自己手里，每年都要付出高昂的利润来支付核心部件的费用，希望陆建新过去帮忙看看出出主意。陆建新答应过节后安排好单位的事情去看看再说。

春节前的年终结算，财务的报告令公司上下一片哗然。三年来的全部亏损填平了，而且还剩余几十万。也就是说盈利了。陆建新听到这个消息后，虚脱了，相当的严重。冷汗从身体各个毛孔渗了出来，很快湿透了内衣，湿透了毛衣，眼前发黑，肚子里空空。当他意识到这是虚脱时，已经站不住了，跌跌撞撞的来到马路边被可口可乐包装了的商店，里面含糖的饮料只有可口可乐。他买了2瓶冻手的可口可乐一口气灌了进去，回到单位。虚汗、湿透的内衣和毛衣加上被寒风冻透的可口可乐，使他冷的直哆嗦。把同事们搭在椅子上羽绒服拽过来7、8件，扔在沙发上，把自己裹在里面，依旧哆嗦着。总经理和同事们过来看他，看这个冷静的人如何面对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财务把报表破天荒的给他这个不应该看的人看。

陆建新没有看递过来报表，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信任任何人。三年的不景气让公司上下信任出现了危机，刚刚好转就不能过分的践踏，他也不该看这个报表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有着功高盖主的嫌疑，他不能让这种思维蔓延，不仅对他自己不利，对公司也不利。他用哆嗦着用他的身体烘烤着内衣，说不出话来。这是他第一次虚脱，以后竟成了习惯，每当心情放松的时候，就会来这么一下，有时候竟然会昏迷，这让他以后不敢放松自己，强迫自己保持紧张的状态。因为无论是开车还是维修，都无法放松，一旦放松他担心命就没了。从此他只要虚脱也只有能用可口可乐缓解，而且是冰冻的，他也经常买可口可乐，就是为了防止虚脱。等他哆嗦着缓过劲来，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个赌徒，本想三中一，没想到都中了。”是的，他原本想三个新产品只要有一个能猜中就可以扭转以前的不利局面，实际上他都猜中了。而写了一个月的那本书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三个产品上的，是在孤注一掷。如果没有猜中，也就不会有这一年的忙碌，更不会有今天的喜悦了。陆建新没有把这个归结成自己的准确判断力，而是用了赌徒心理的说法，运气好些，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什么事情都拆成很简单的几个方面，虽然前期工作准备很充分，解决方案却也简单。总经理问他缓过来没有，如果缓过来接着赌一把，开会讨论明年的问题。

接下来又是几天的讨论，但这次开始时总经理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取消技术部，2位技工归车间管理，修缮设备及工装工具，2位高工解聘。大家都在惊讶的时候，陆建新没有惊讶，他虽然也是刚听到的，提前也不知内情，但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年来技术部形同虚设，大小事情都由陆建新拿主意，甚至转给他们的设计任务最终都是由陆建新完成的，这让他预感到这群混日子的早晚要有这个下场。但他也为自己感到恐惧，因为他知道，在乡镇企业里，不能干的和太能干的都干不长久，都要离开的。当这个惊讶还没有消失，总经理又宣布，取消采购部，成立业务部，负责采购和销售。但却保留了市场部，依然只有陆建新一个人。陆建新知道，这是给他面子，给他提醒儿，虽然总经理不是这么说的。春节过后，给了陆建新2个新人，算是没再让他继续光杆儿。然后，总经理宣布讨论陆建新5月份就带回来的产品开发与市场拓展的计划。陆建新感到总经理是尝到甜头了，想再赌一回，这给他的压力不小，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沉默着讨论了三天，没有做任何解释并同意一切讨论结果。

陆建新听着别人的讨论，自己却在想这些计划一旦实施会有什么纰漏，会出现哪些不利的后果，如果出现将怎样应对，用最快的时间最有效的方法当然也要是最低廉的成本去解决。陆建新知道经过半年多的准备已经很成熟了，上也是水到渠成的，这个时候不能再考虑什么失败，而是要考虑应对了。会议上没有给陆建新安排任何任务，只是让他填空补位，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

陆建新这年23岁生日前的一个月，王梅生了一个女儿，这下给师傅家带来了欢闹，去师傅家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师傅师母乐滋滋的说着小外孙女如何如何，真有点儿天伦之乐的感觉。百日之后的第二天，陆建新才见到自己的小外甥女儿。陆建新用钥匙开门，师傅师母冲他招手，让他去王梅原来的屋子里看孩子。小孩儿刚睡醒，睁着眼睛看着世界，见到陆建新估计有些陌生，哼哼唧唧的要哭，陆建新却说：“喂，小不点儿，给点儿面子啊，头次见面就让舅舅下不来台？好意思吗你？”不知道是孩子听懂了，还是被陆建新的言语打动了，居然直愣愣的看着他，不闹了。陆建新看了半天，问师傅师母：“真漂亮的孩子，像谁？我姐还是姐夫？”陆建新不会看人看相，说不上这孩子像谁。师母说跟你姐小时候一个模样。然后就要过来给孩子换尿布，陆建新摆摆手说：“我来。”师母和王梅都愣了：“你会？”陆建新说：“怎么都有第一次呢，就像第一次跟师傅凿墙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师傅可急了：“这可是我的外孙女儿，你要是把他当凿子，我可不饶你。”陆建新笑笑，动了手，居然非常熟练的样子，很轻巧的就把尿布换了，并且给小孩儿擦了屁股。不幸的是，孩子拉了，一边擦屁股，陆建新一边笑着：“这辈子我可是再不吃炒鸡蛋了，怎么跟小不点儿拉的一样呢？”收拾完，陆建新把两手插到小不点儿的身下，托起了她，然后带到自己的怀里，让小不点儿的脊梁和头倚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师母和王梅看了后，有些吃惊了：“你还真会抱孩子呢，哪学的？”陆建新说每天大街上都能看到几十个抱孩子的，整天看也看会了，还用得着学？王梅可倒是埋怨起姐夫来，嫌他到现在也不会抱孩子，每次都把孩子弄的哇哇大哭，再看弟弟，抱着孩子那么轻巧，女儿居然在他怀里乐了，哼哼呀呀的很开心的样子，还用小手试图摸他的脸。姐夫一脸的郁闷，低头听着。陆建新对他说：“姐夫。你是艺术家，抽象派的，这点儿具体的小事儿还是我们办了吧。”姐夫更加郁闷了，搞不懂陆建新这话是在骂他呢还是在替他解围。从结婚那天见到陆建新起，就努力讨好他，但陆建新总是这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陆建新抱着小不点儿，坐在沙发上，跟王梅要过来奶瓶，喂她奶喝。小不点儿在他怀里很舒服的样子吃着奶，他也不再两只手抱着了，而是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扶着奶瓶，把师母惊得说不出话来。孩子喝完，陆建新放下奶瓶，还竖起孩子拍拍后背，直到打出奶嗝才重新躺着抱，这小不点儿舒服极了，哼哼呀呀的闹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陆建新没有放下孩子，而是就这么抱着跟师傅师母说话。王梅看着他说：“弟弟，喜欢孩子？”“嗯，很喜欢。”“找个吧，也不算小了，该找了。”“也才23，早点儿。”

陆建新喜欢孩子，打心眼儿里喜欢，见到路上的小孩子都不自觉的停下来观看，微笑着逗着他们，也经常在路边的童车里看到里面小宝宝甜甜的睡相，心里居然有某种喜悦，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喜欢孩子。王梅几年后说陆建新这样对机器用心的人，对孩子肯定也会用心，因为能把机器当做有生命的来对待，对待幼小的生命也肯定会更加呵护。 这年，王梅给陆建新介绍过几次，都是厂里的女工，也都认识陆建新，听了王梅说之后，都表示愿意，等着陆建新的回话。结果每次他都在电话里说：“等等吧，不急，才23岁。”这让王梅有些不解，甚至怀疑他在等着谁或者有人了，但每次他都很无辜的样子，让人琢磨不透。王梅有时对他说：“弟弟，别做傻事，慢慢交往着，自然就会有感情的，这活儿可不是修机器，不能立竿见影的。”但每次陆建新都说：自己很简单的，没那么深，对工作可能会想的深点儿，对自己不会这么深的，要淹死的，还是浅点儿好。

这一年陆建新很清闲，生产销售两旺，技术方面都一一迎刃而解，轻车熟路，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什么太令人惊喜的地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夏天，多年不游泳的他，痛痛快快的游了一个季节，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还在清明的时候，陆建新就已经没什么可干的了，新来的2位所谓他的人，根本插不上手，无论陆建新怎么教，就是不懂，这也难怪，牵扯这么多技术问题这些孩子怎么能明白呢。陆建新也没脾气，慢慢带着，相信总有一天会懂的。但从总经理迫切的神态里，他看出来人家是不希望自己掌握的太多，希望这两人越早接手越好。于是，陆建新就赶鸭子上架，把自己的事情一分为二均分给二人，会干也得干，不会干也得干。这可把二人累得够呛，整天忙得不着边，而陆建新更加清闲了。

想起王刚春节时说的话，于是闲极无聊的陆建新去了王刚的单位。

单位的办公场地很宽敞也很大，是自己买下来的新建写字楼，说在开发区还有一个装配厂区。王刚和他父亲知道陆建新要来，推掉了一切活动，专门等着他。陆建新本想来聊聊天叙叙旧，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打算，所以穿的很随便，机械厂的一套工装。进门的时候，前台接待误认为他是修沙发的了，直接把他领到了会客室，指着沙发对他说：“喏，就这几个有问题，你快给看看怎么回事。”说完就到前台了。陆建新还真有些挠头，自己不是木匠，也没拿任何工具，这王刚怎么一进来就给这么个差事儿呢，而且连个面儿都不见？心想也许忙着呢，就等着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看看沙发。发现也没什么大问题，都是些开裂和固定不好，没工具也就干不了，只好坐着等。一会儿，前台进来，看他坐着没动，问他为什么不干活呢？陆建新说没工具。对方还急了，你不带工具来干什么了，不修好不给钱的。陆建新乐了，说我不是修沙发的，我来找王刚，是他同学。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领他到王刚的办公室，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王刚和陆建新道歉。陆建新看出这二人不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倒是像一对儿，于是等她出去的时候，先问王刚：“打算结婚的？”王刚先是一愣，接着点头说：“你这家伙心明眼贼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一个上午，父子二人陪着陆建新，应该说绑架了陆建新。上来就说正在生产的产品遇到的问题，核心技术是整套购买的，他们也就做些外围并组装成型。他们打算自己从头来过，独创一套路子，已经准备了20几个大学生，还有几个在读的硕士博士兼职，但准备了快半年，还是不敢上，犹豫的很，这些人给出的信息不是那么确定，让父子俩不敢下决心。陆建新听完就乐了，说你们这套阵容干个国家级的课题都够了，怎么还不敢下决心呢？

王刚父子为了给陆建新一个全面的印象，带他去了厂区，看了设备的生产组装过程并演示了机器的全部功能。陆建新算是看了个大概，明白了一点，对爷俩儿总结了一下说：“这是一个晒选器？通过激光束对筛选物进行照射，然后接收识别是否合格，把不合格的打出来，合格的通过。不合格的选择好像是气动元件动作的，没看清，太快了。”王老板听完陆建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对王刚说：“你们都是同学，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都是高中毕业，这建新怎么就一眼看明白了而且说得很明白，怎么就给你讲了快半年了还是不懂呢？”王刚无奈的说：“别怪我太笨，而是你儿子是正常人，这家伙就不是人，不知道他是鬼还是神，反正我比不了他。”陆建新笑笑说：“叔叔别难为王刚，我干的就是这个，整天跟机器打交道，见得多一些罢了，没什么。我想知道的是这台机器哪一部分是买的，或者说你们做的是哪一部分？”王老板说：“我们就做了外壳和连接机构，其余部分都是外购的，外购成本占总成本的85%，所以不甘心，想自己来。”陆建新明白了，点点头说：“没有拆开，不知道具体的，不过这么看来，软件的算法占了很重要的部分，如何识别合格需要一套数学模型，怕是没有现成的，只能自己建立了，这个比较麻烦；剩下的就是光学系统和分选系统了，这个不熟悉，没看里面不知道。”王老板说：“你可真神了，那些研发的人鼓捣了几个月，跟你说的差不多，你这看了一次还没拆呢就说准了。”然后命人小心的拆开一套核心部分。

见到工作台上拆散的部件，陆建新也就大概明白了。“有些东西你还得外购，然后自己组装，不过不需要从这个厂家购买了，很多厂家都可以提供的。比如这个棒槌一样的气体激光器，几万块钱到十几万块钱不等，只要是标准的就能买到；这个光束整形的部件应该里面是一套光学玻璃，最起码有棱镜在里面，因为点光源出来变成线光源了，最少有一个棱镜在里面，这是初中的知识；接收部分并不复杂，接收管很多，多个通道罢了，为什么这么多不知道，可能是各个识别需要吧，电路板也并不复杂，复杂在看不见的软件上，程序全部加密，芯片也打磨过；至于驱动也看明白了，一组微型气缸，电磁阀切换驱动的。”王老板没等陆建新说完，就赶紧说：“对，你说的都对，说说看，自己干行吗？”陆建新说没问题的，请高人干会很快，生手也不会很长时间的。王老板点点头，带着陆建新吃午饭，然后下午又回到写字间。

下午的会议室挤了将近10个人，王老板一一介绍，一个技术部的负责人，三位硕士在读，两位博士在读，这两位博士竟然是军队大学的，通过导师的介绍兼职的，官方说法就是培养军地两用人才。王老板早就安排这些人下午开会讨论，说有人要来指导。大家见面介绍后，被陆建新的娃娃脸儿给弄蒙了，就这孩子来指导？王老板先让大家依次介绍各人负责的内容及目前的进展情况，并说出自己的难点。都说完了，陆建新和王老板交换了一下意见，基本上与陆建新的思路差不多的，预料的相同。最后，陆建新和一位博士补充了很重要的两点。陆建新说：“我见过机器演示，10几分钟的时间里，我触摸了一下光学部分和接收部分，有些发热，虽然不至于烫手，但不知道长期工作下去会怎么样，过高的热量和温度的变化会影响光路稳定及接收稳定的。这是个疑问。”一位硕士说是的，有这个疑虑，正在考虑怎么解决，可以通过公式算出能量的最大和最小值，并给出曲线，通过这个采取相应的措施。陆建新感到佩服，到底是高学历，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能算出来，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自愧不如。博士的疑虑是识别率太低，筛选率也不高，虽然国外同类产品也是差不多的比率，但总觉得不好，应该再提高的。王老板也觉得提高识别率和筛选率是自己搞的最好王牌，于是大家针对这个问题展开讨论。

陆建新没有参与讨论，因为他才看了不到2个小时，人家琢磨了半年多了，自己自然没有发言权。他很快就发现大家争论的焦点都是在算法上，也就是识别模型上。他觉得这个很难，会把人困死的，几乎有数万种可能，都要编成识别库不但程序庞大，识别运算速度也不会高了。跟王老板要了一些识别样本，放在手里把玩着。这是一些小米粒大小的不规则球体，表面有疤痕的就算废品，留下表面光洁度好的。陆建新放在手里，感觉不到这东西是什么材料的，于是就问。回答是30%的不锈钢，包裹着70%的塑胶。不锈钢不能导磁，这让陆建新有些挠头，用签字笔在头上挠着，然后在桌子上轻轻地点着。突然发现那些样本被签字笔吸了起来，居然很轻巧。于是问：“识别球体和识别球体表面光洁度的算法应该不难是不是？问题出在样本进入识别通道的时候不走正路，飞的到处都是，朝面也不规则所以引起算法的混乱是不是？”大家被他这么一问，停止了讨论，点头说就是这个原因。陆建新说：“我们把样本鼓捣一下，让它们走正路，甚至悬浮旋转识别，这样识别率就很高了，几乎可以做到100%，当然速度会慢了，也可以进行多层次的同时筛选，这不就行了？算法就会变得很简单，问题集中在前处理上，这样反而会容易解决一下，好像也可以规避一些所谓的专利。”大家看着陆建新用签字笔玩着样本，琢磨着他的话，有个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加偏转？静电？同性相斥？”陆建新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对方的反应速度已经证明其知识面很宽的，都是相当有水平的人。王老板一头雾水，问陆建新怎么回事？陆建新说听听你的手下给你解释吧。自己点上烟吸了起来，听着那个反应过来的人给王老板解释陆建新的思路，发现王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坐到了会议桌的尽头去了，那里有那个漂亮的前台在做记录。女孩儿挺大方，带着眼镜，文静的样子。记录的时候蛮认真的，手写的很快，陆建新通过别人的说话和她的记录发现他在采用一种不太流行的速记法，自己也曾买了一本书学过，但由于自己的脑子好使，几乎没怎么用，再说他不用逐句去记，只需要记着关键的就行了。王刚在她身边一边看着她记录，一边重复着刚才别人的话，帮她记忆。王刚对她的样子完全不是对班长那种低三下四的了，而是一种关心一种爱护的样子。陆建新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恋爱，相互有所照应而不是一边倒，那样的话都会很累。

王老板听完解释，明白了这个思路可能是个契机，如果证明能够实现，而且是低成本的实现，将会带来巨大的利润。看着陆建新抽烟不语，不知道他闷葫芦里配什么药，于是问大家如果证明其可行，又怎么能实现。接下来的讨论持续到晚上，陆建新一直没有说话，王老板发现他却在认真的听，而且还在思考着什么，虽然表现的是漫不经心的玩着样本球。晚饭是四个人陪他，王老板和一位博士，王刚和他的那位前台。落座之后，前台女孩先给陆建新倒酒赔罪，说早上怠慢了他，很抱歉。陆建新笑笑说没什么，一身工装很容易想到是干活儿的，再说跟王刚从小的朋友，随便惯了，就是没工具，有工具的话估计顺手也给干了。等着上菜的时候，前台女孩儿凑过来悄悄问陆建新，王刚以前有过女朋友没有。陆建新没有看王刚，心里想这家伙不是吹牛了就是隐瞒了什么，还是不参合的好，于是说不知道，当兵4年就没见过也没通信。女孩儿不死心的继续问，王刚跟你们班长好过，有这么回事吗？陆建新这才抬头看看王刚，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想，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说呢，就不知道留点儿什么。于是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具体自己也不懂，再说那个时候都小，什么也不懂，属于瞎闹。两人一般大，打算明年结婚，这让陆建新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明年结婚，而是因为同龄的女孩儿居然也可以这样，总以为只有欧阳政那么小的女孩儿才会表现出如此的阳光，相比班长和学习委员来说，她们就显得过于老成了。

吃饭的时候，前台女孩儿对王刚可谓关爱备至，王老板则很是满意的看着二人，并且笑着提醒他们注意场合。陆建新跟博士挺谈得来，感觉博士的学问真的很多，第一次听说了人工智能这个词，当他明白了什么意思之后，感叹道：“机器拥有智慧，将是很可怕的，我可不希望看到这种机器的诞生，日后维修起来它会跟你捉迷藏，非累死你不可。”博士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笑着说：“我也不希望看到，太可怕了。”饭后，王老板询问陆建新对项目的看法，陆建新简单的说：“上吧，别再犹豫了，没什么技术难点了，边干边攻关就是，再等黄花菜都凉了。”陆建新说话语速一直很快，加上非常的简练，往往人们还没听明白或者还没开始仔细听，他的话就已经结束了。王老板让他给个思路，看看他这个刚接触一天的人什么思维。陆建新跟前台女孩儿要了张纸，几分钟的时间勾勒出一个草图，一个完整的设备整体结构草图，把动作流程和结构特点标示清楚，递给他们看。博士很快就看明白了，有些惊愕的看着王老板说，这么复杂的整体设计自己从没干过，只熟悉自己的领域，这也是几个月来犹豫不决的原因，而人家一天的时间就有了整体的思路方案，而且非常的可行，也很简单。陆建新补充到前处理可以有多种选择，识别和筛选也有多种选择，根据情况再决定。王老板也很惊愕，感叹到陆建新不像个23岁的人，倒像个32岁的设计老手。询问陆建新能不能做出试验证明一下。陆建新说完整的实验做不了，需要大量的模具支持，只能当做产品来干，简单的实验就是下午做的游戏，摩擦起电的那个小孩子游戏。几个人为此讨论了好久。

王老板聘请陆建新为项目经理，负责对此项目的方案确定和进度监控，并且解决具体的问题。博士补充到陆建新不需要为此画一张图编写一句代码，只需要出方案和在实施过程遇到问题或错误的时候给出纠正和解决意见就可以了。陆建新认为这个项目对自己是个挑战，如此大的系统工程自己也没搞过，倒是很有兴趣，但表示自己只能晚上和周末来，其余的时间不行，毕竟是一仆二主。王老板倒是想得开，同意陆建新晚上来。第二天晚上，陆建新就草拟了一份项目计划书，把计划拆分成10几个小的项目，全部的设计人员自愿认领了各自的设计任务。白天他们忙于设计，晚上等着陆建新的询问检查并也对遇到的问题征求他的意见。以后的9个月里，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虽然遇到不少技术问题，但大家的水平都不低加上陆建新这个项目经理阅历丰富，往往很快就解决了。只有一个是陆建新完全陌生的领域，就是光路元件的发热状况的计算。一位博士两位硕士拿出了5个月的时间在研究这个，虽然是在闲暇之余进行的，但陆建新一直不懂，居然用到了分子学和哈密顿能量公式，这个说法太高深了，陆建新简直被他们弄晕了。他自己到图书馆借了几本相关的书看了看，感觉这几乎是在搞一个庞大的课题，一个足可以获得诺贝尔奖的课题，有些不可思议。陆建新曾经提醒他们，我们只需要一个发热量到底有多少范围，一个上限的范围，依此来判断如何采取散热降温措施，没必要那么精确。但对方的回答是科学的态度就是需要精确的，反正也得算，只要能算出来就是精确的。陆建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因为这个领域他确实不懂，甚至连装懂都做不到。

最后这个问题的解决是陆建新带着几个人，用了5天时间做了实验。陆建新模拟了设备在最严酷的使用情况下，连续工作72小时，测量出的表面温度，然后用了3种不同的散热方法来进行降温实验，结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要知道这种设备在真正使用时没有超过2个小时的。事后，那三个人有些自嘲的对陆建新说：学的太多了，迂腐了，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这一年，电子公司的业务非常稳定，生产也保持良好的势头，技术问题都被陆建新考虑到了，也都有对策，公司上下人心团结，都露出了多年不见的笑容。陆建新经常到车间和仓库，询问进度和问题，思考着可能存在的问题。自己的二个助手除了在技术上不懂之外，业务上也慢慢的做起来了。陆建新也经常出差，平均每月都要出去一两次，每次多少都能拿回几张单子。其实，陆建新出差不是为了签订单，而是去看看市场最新的动态，那个时候只有走进市场才能看到市场。这天，陆建新和总经理在仓库查询库存情况以及原材料和半成品的入库合格率。保管看着一直微笑着在跟总经理说话的陆建新说：“小陆，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帅吗？”把陆建新和总经理问愣了，什么意思？保管说陆建新笑的时候很好看，很真实也很显小很可爱的样子，加上本身就帅气，应该被不少女孩子追。总经理倒是同意保管的说法，两人说起陆建新的事情。陆建新倒是想起了学习委员，因为她是第一个说他笑的好看的人。回家后自己真的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但并没有觉得自己帅甚至笑的好看。

接下来的一年里，陆建新忙的够呛，不仅在电子公司坐班出差，也给王刚的公司做兼职，也应邀给人家做建厂顾问，并且负责新建工厂的工人培训。新建的工厂是两家，一家机加工类的，一家是电子加工厂。这也是陆建新第一次培训员工，他的教材依然是大白话，像在耳朵边跟人说话，没有严厉的词语，没有拗口难懂的词汇，都是平常用语，员工们很快就理解并照做了。虽然忙碌点儿，但陆建新很愉快，也很充实。

陆建新很少去机械厂了，但经常去师傅家，每周都要去个1、2次，他会把遇到的事情跟师傅说，他也只有师傅这一个听众了。师傅像他对待别人一样，静静的听着，偶尔询问几句，最后给他一句鼓励。或者遇到烦恼的时候，给他一句安慰。师傅知道帮不了陆建新什么，很小就独立做事，自然会有很多问题和烦恼，过早的独立使他在别人面前认为他是个能人，是个答疑解惑的人，自己不会有问题也不该有问题。师傅知道他独木也有难支的时候，所以经常倾听他的述说，给他一些鼓励甚至有时候会有很大的帮助。陆建新在师傅面前变得很乖，像个孩子，也只有在师傅面前他才说出自己的烦恼，他也只有师傅一个人能够这样，其他人不行。有时候会赶上王梅带着孩子回来，姐夫却很少来，理由是要创作，需要安静。小不点儿在的时候，陆建新就是保姆，而且她也非常习惯这个舅舅，总是被陆建新逗得嘻嘻哈哈的。陆建新不想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只管叫她小不点儿。她无论在干什么，只要听到陆建新特殊的腔调叫着小不点儿的时候，就会双腿直踢腾，嘴里依依呀呀的响应着，师母和王梅有时候哭笑不得，说舅甥俩有心灵感应。

当小不点儿会跑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夏天了，这个时候去师傅家，陆建新都会很紧张，死盯着小不点儿，生怕她撞到哪里或者摔着。看着他一脸认真的劲儿，师傅笑着说看个孩子至于跟修机器一样认真嘛。陆建新也知道用不着，但他控制不住，还是死死的盯着。小不点儿好像故意为难他，到处乱跑，把陆建新累得满头是汗。从来不跟他说个人问题的师傅，首次开腔了，认为他该找了，除非在等谁。陆建新老实的回答没有等谁，不懂而已，师傅既然这样说，那就找找试试看。但拒绝了王梅的拉线，理由是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