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季节

以后的日子里，陆建新一直认为自己性格的形成是在高三的时候，因为高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陆建新改变了以往的性格。而对于技术方面，陆建新认为应该是在高中毕业后才开始形成了技术理念，之前的三年临时工仅仅是学会了怎么干，而如何干如何干好是在以后学会的。高二的暑假开始，王刚就几乎天天晚上来找陆建新，他喜欢听陆建新的见解，简短甚至可以说精辟，那个年龄的人是说不出来的，有时候可以说是刻薄。王刚认为很复杂很难办很想不开的事情，陆建新往往在他没有说完或者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想怎么说的时候，就已经接上话茬儿了，几乎都猜对，而且每次给的选择总有一个是正确的，虽然有时候是王刚自己选择错误。王刚多次问过陆建新，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唯一的选择呢？陆建新总是说，到了唯一的时候就没有选择了，有选择的时候多好。让王刚甚是烦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王刚对班长还是喜欢，虽然那封信石沉大海，但也没拒绝他，让他有着某种希望。陆建新这是在一个学期过后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结局。王刚问陆建新的意见，陆建新说这可不好说，别到了最后是一头热，总得有个明确的答复或者某种暗示才好分析。结果，王刚老实交代了，约过班长几次，班长都答应了，失约过2次，去了3次，每次都高兴开头，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发火，最后把王刚说的体无完肤，不欢而散。陆建新乐了，王刚真是贱骨头，都开骂了还去约人家。不过陆建新也承认，也许这就是某种喜欢闹的吧，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问王刚还打算约吗？王刚当然想，但一想起来总是骂他说他就犯怵。问他都约她干吗呢？王刚说也就压马路聊天，公园里瞎逛。陆建新想了一下，说你这是自找的。这些地方太空旷，人们之间的距离很远，相互说话不干扰，骂你说你都听不到，你还不敢吱声，否则她更来劲。王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崇拜的看着陆建新说，那你说，怎么办？陆建新想了一下，找个人多安静的地方，说话能相互听到，这样她就不会这么不收敛了。可是哪有这样的地方呢？陆建新知道王刚家里人多，让他带家去，王刚打死也不敢，去她家就更不敢了。陆建新笑了，笑他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王刚求助的看着陆建新，陆建新有些发毛，你别弄我家来啊，我白天上班，你们来了说不清楚。王刚说总得想个办法呀，急死我了，这么悬着难受。陆建新看着他笑了，想了一会问，你有钱吗？王刚问干吗？陆建新说带她去电影院，那里人多安静，她就是想骂人也不敢，人家还不把她轰出去了？王刚开始认为不好，认为这是大人们的做法，不合适。陆建新哈哈的笑起来，你本身就做着大人的事，就本不该我们这个年龄做的。王刚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认为这是唯一的了，也就是陆建新说的没有选择的选择了。王刚叹口气，这要多少钱呢？陆建新说你算一下吧，上学期我们看电影都是半价，全价应该是1毛5分到3毛之间，两个人是多少？连场是多少？你要是再买点零食又是多少？看个两三场又是多少？没个几块钱怕下不来吧？王刚犯愁了，他真的没钱，那个时候的学生真的都没钱，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陆建新看他发愁，问他真的想试吗？王刚点头说想，但这么多钱可是没办法。陆建新掏出刚上高一的时候妈妈给的5块钱说，我这有5块，2年都没用，算给你两肋插刀了。王刚也是没辙儿了，见钱眼开，要谢他，陆建新说别谢，行不行的告诉他个结果，细节就算了，只要结果，但有个条件，不能说是他的主意。

成年以后，陆建新自己都认为，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在别人身上做实验，用别人给的信息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断给出选择，让别人去试，自己要结果来验证自己的分析能力，虽然有些不那么堂而皇之，但陆建新认为这是避免了自己盲目瞎撞，别人的经历也是自己的经历，别人的成功失败与否就相当于自己经历过一次了，真的自己遇到了，就不会重蹈覆辙了。从那天起1个月后，一个星期天，王刚知道陆建新肯定在家，而且很有可能刚下夜班。于是下午3点多才来。在门口叫着陆建新的名字，并没有进门。陆建新听了一边出门一边对妈妈说：“我去海边，同学又来游泳了。”说完穿上泳裤，光着脚出了门。出门后才发现，王刚骑着自行车，没有下车，脚蹬在墙上保持着平衡，后座上坐着班长，有些羞涩的看着他。陆建新开始没多想，问王刚干吗来了，游泳的话这就走，说话的话他回去穿衣服。陆建新以为他俩又怎么了，不是找他调解就是找他算账，反正没好事儿。王刚却低三下四的问班长：“你说呢？”班长说：“那就游泳吧，还没见过陆建新这条鱼游过呢。”说完，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这下陆建新挠头了，赶紧制止：“别，别在我家换，说不清了，等我，我回家换衣服咱们去海水浴场。”是的，陆建新家虽然是同学们的聚集地，但从没有女生来过，以前女生来都是去海水浴场的。进门换了衣服，妈妈有些奇怪，不游泳了？陆建新说：“来的人里有女生，去海水浴场吧。”妈妈哦了一声知道了，问需要钱吗？陆建新说当然要，浴场要花钱的，并说多给点，可能要缠着他请客呢。妈妈笑了，从陆建新干上临时工，初中的同学就没饶了他，整天缠着他请吃请喝的，陆建新都满足他们，而他那点儿工资也就剩不下什么了。妈妈指着桌子上的铁盒子：“都在那里，自己拿去。”陆建新每次的工资都扔在里面，零零散散的什么都有，拿了几个1毛的，几个1块的，犹豫了一下，又拿了1个5块的，这样，差不多就有10块钱了，几乎就是一个月的工资了。出了门跟他们骑车去了海水浴场。不算远，也就2公里的样子，陆建新发现班长是有些羞涩的抱着王刚。到了海水浴场，一人一毛钱进去，换了衣服出来，陆建新坐在沙滩上摆摆手让他俩下去。王刚知道，陆建新很少当着他们面游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以为他是嫌他们泳技不行，不屑与他们为伍。两人下了海，王刚还会游，在女友面前更要显摆了，扑腾着就游远了，班长在齐腰深的水里呆着，也不敢游，看看王刚游远了，又看看沙滩上的陆建新好像根本没看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岸，来到陆建新身边，发现陆建新正在发呆，问他想什么呢？陆建新缓过神来说：“昨天值夜班，新车间安装设备，累得够呛，白天没睡够。”班长坐在他身边：“听王刚说你挺能的呢，真有本事。”陆建新哎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意思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班长看他一本正经的坐着，问他：“你没有吗？”陆建新疑惑着扭头看着班长：“有什么？”“还装？就你馊点子多。”“什么呀就装？”陆建新更是无辜了，看着班长莫名其妙的问。班长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了，试探的问他：“不是你给王刚出的主意？”陆建新这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这事儿啊。他怎么什么都跟你交代呢？”班长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冲着陆建新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陆建新有些招架不住了，他不会吵架，也没吵过架，哪儿受得了这个。抬头找海里的王刚，结果看到王刚在远处正傻乎乎的找班长呢。陆建新冲他招招手，让他赶紧上来解围。班长说：“你可真行，装成什么了，一般人都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怎么班上就出了你这么个人呢？”陆建新却严肃起来：“没人卖你，还是自己乐意不是？”班长让他这句话说的有些愣了，停止了骂他。一会儿，又问他：“你没有？”陆建新说：“没有。”“那你怎么能出这些主意呢？”班长不死心的问。“排除法，找出可能的，排除不可能的，剩下可能的选择后再排除不现实的，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可能的。”陆建新回答道。

这一大堆话，把班长彻底说蒙了，怔在那里。王刚上来了，看到班长也坐在这里，兴奋的说：“我还到处找你呢，你怎么上来呢？”班长还在琢磨陆建新的话，没理他。陆建新起来，拍拍王刚让他坐下，咬着牙从牙缝里说出一句话：“你就卖我吧。”然后狠狠的把王刚按在沙滩上，自己下了海。陆建新下海后并没有游泳，因为他太累，实在不想游，躺在海水里，看着天空，自己却笑了。认为自己什么也不懂的情况下能分析出可能的情况来已经非常不错了，但也承认，因人而异，肯定班长还是对王刚有感觉，否则也不会是这个结果。回到岸上后，这两个拉着手下了海，在海水里扑腾着，陆建新躺在沙滩上睡着了。等这俩上岸，叫醒陆建新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陆建新没睡醒：“走吧，请你们吃饭去。”冲水换衣服后，骑车来到一家混沌店，很有名气的，吃客很多，都坐到了马路上。三个人在树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3碗馄饨6个烤饼的吃了起来，都饿坏了。游泳不管会游不会，只要在水里泡着就消耗着体力。陆建新先吃完，看着俩人没说话。班长看看表，说还早，坐会儿吧。班长是班里唯一戴表的同学。陆建新却说：“还是早回，否则发现一次就没有下次了。”这句话班长听懂了，王刚还一头雾水呢。班长恢复了班级里的状态，问陆建新你怎么什么都这么清楚呢？都看透了呢？ “这不明摆着嘛。我这你们都不该来，这事儿都恨不得找个黑影里趴着，你们可好，满大街晃悠，生怕别人不知道。” 陆建新接着说：“你们怎么想，我不管，也管不了。不过劝你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天知地知你们俩知。”看着他俩一脸紧张的样子，陆建新又问：“恐怕不光我知道吧？我应该是最后一个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陆建新也能猜出来他猜对了。陆建新也无话了，没辙儿了，摇摇头说：“我结账去，走了，你们坐到什么时候自己决定。”这顿饭1块2毛6分钱。

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陆建新不值夜班了，师傅特意安排的，要上高三了。机械厂的事情也很少，几乎没什么维修，跟着师傅画画图，有时也自己做一些趁手的工装工具什么的。这天中午，刚上班，陆建新在笔记本上画着草图，打算做一个工装，只有唐华在，三位师傅都去开会了。唐华突然问他：“恋爱是什么样子的？”陆建新抬头看着他，坐在那里没动，只有三位师傅不在的时候，陆建新才坐着，这都2年的习惯了。陆建新说：“你谈一次不就知道了？都工作两年了，叔叔不会管你的。”确实，社会上反对不够年龄的学生早恋，但不反对不够年龄的工人恋爱。唐华问他谈过吗？陆建新笑了说没这胆儿，也没这儿工夫。唐华说他想，不知道会怎么样，有没有人会反对。陆建新有些疑惑，问他你还想正经的谈啊？你父母她父母能同意吗？别人是次要的，这4个人你先搞明白了再说吧。陆建新以为唐华也就是谈一下而已，权当玩了，但看这样子唐华想的还挺远。陆建新问那里找的女孩儿让你这么上心呢？唐华说厂子的。陆建新可是满脑子想遍了也想不出哪个车间的女孩比他们小。因为唐华才18岁，陆建新才17岁，几个车间都去过，没这么小的呀。于是有些玩笑的问，不会比你大吧？唐华居然点点头。陆建新则猜不出是谁了，太多了，索性就不猜了。歪斜着倚在椅子上，对唐华说：“好啊，不是说什么女大几抱什么什么的吗？”唐华停了一下，对看着天花板的陆建新说：“王梅比你大三岁，正好是抱金砖的年龄。”这句话差点把陆建新噎死，蹭的就起来，紧张的看着门口，对唐华说：“可不敢乱说，让师傅听到还不杀了我？！”是的，陆建新是最近几年里师傅动手打的最多的人，不是徒弟，却挨打最多，虽然没伤着什么，但也够呛。对此，陆建新倒不记恨师傅，因为他知道，就是自己错了，打了骂了也是应该，下次不犯就是。也能看得出师傅对师姐很疼爱，也很惯着，认为很正常，毕竟就一个孩子。唐华拿他跟师姐说事儿，可是把他吓坏了，不得了的事情。唐华倒是不在意，继续说：“难啊，不敢下决心。”电话来了，新车间来了一批空气开关，要电工室去清点验收，那就只能是唐华去了，一个是要有人值班，再者唐华是正式工，也只能他去。

陆建新到工作间去用台钳夹住一块加工了一半的垫铁，打算用锉锉几下算了，没必要去磨床费劲的调整半天就干几分钟。正在锉着，没听到来人，光听到身边说话：“建新，干什么呢？”陆建新听出是王梅的声音，停下来，拿着锉刀垂手说：“师姐。”他总是这样，非常的恭敬，让人见外的很，但也没办法，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这样，一般人也就装几天，熟悉了就随和了，他可好，2年多都没有任何变化，让人觉得他骨子里就这样。王梅看了他一眼说：“叫姐。”然后问他，就你自己？陆建新回答：“唐华去新车间验收空开了，找他？”王梅说不用，头头们都去开会了，她跑出来玩的。让陆建新继续干活，她坐在旁边看着。陆建新继续锉着，王梅突然发问：“建新，谈恋爱了吗？”陆建新一锉刀就锉飞了，差点划伤了手。停下来看着自己的手，心有余悸：“师姐，我还没上高三呢。”然后又自言自语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都问这个？”王梅问谁还问这个？陆建新知道自己说漏了，只有唐华呗，这屋里就他们两个孩子。赶紧掩饰道：“没什么。”王梅追着问：“是唐子？”陆建新知道掩饰不过去了，只好称是。王梅问：“唐子说什么了？”陆建新说：“没说什么，就说想谈恋爱，就怕人家家里不同意，好像比他大的......”还没说完，陆建新就止住了，看着王梅愣了。他意识到唐华想跟师姐谈恋爱了，这让他太吃惊了。王梅没理睬他的变化，自顾自的说：“这唐子，什么都说，什么都没主意。”陆建新赶紧说：“唐华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听见。”王梅看着陆建新，倒没怪他，好像征求他的意见似的问：“你觉得我们怎么样？”陆建新彻底慌了，他知道这事儿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有什么意见的，不合规矩。慌乱的说：“我，我哪有觉得，挺，挺好的，一个师第，一个师......”陆建新不说了，看着王梅乐了。王梅被他乐蒙了，问他笑什么？陆建新说：“你们好像差着辈儿呢。”是啊，王梅整天让唐华叫他师姑，差了一辈儿呢。王梅也有些犯愁：“这也是一方面，好像还是不合适。”陆建新严肃了，觉得自己必须表态了：“师姐，您不该跟我说。我没听到，也不知道。”然后拆了台钳上的垫铁就要走，想躲开。王梅冲他吼了一嗓门：“坐下。”陆建新没有坐，站在那里等着王梅说。但王梅还是想了半天，一跺脚，说了句：“你们怎么就这么小呢？不说了。”走了。陆建新望了望她的背景，在台钳上夹上垫铁，拿起锉刀又锉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恋爱的季节到了？”

高三刚开学，班长就跟几个班委又在嘀咕什么，照例把王刚赶走，留下陆建新，但这次陆建新却拿着书也离开了，知道了班长和王刚的事情之后，觉得自己应该避嫌了，还是跟这群女生躲远点，将来有什么事情找不到自己身上。结果，这次班委没有跟男生商量，而是直接做出了决定，在班会上公布他们班参加高中部联赛，这次不是篮球了，而是足球。这下10个男生都傻了，相互望着没了脾气。班长在讲台上挨个男生问态度，第一个就点名陆建新。陆建新坐着没动，反问道：“足球几个人踢？”班长说：“一边11个人啊？！”陆建新接着我呢：“我们班只有10个吧？不够啊。”班长一瞪眼：“谁说的？我们班55个人，规则上没写是男子足球，那么我们就钻空子，女生也上，不信进不了球。”陆建新没话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只能同意了。其他男生也都一个态度，那就踢呗，反正丢人显眼也不光是自己，那么多人陪着呢。以后的训练，陆建新都没参加 ，因为新车间要安装设备，人手不够。正式比赛那天，班长和学习委员抓住陆建新不让走，非得上去踢不可。陆建新没辙了，只好换上上体育课的运动服上场了。守门的居然是学习委员，班长让陆建新在学习委员前面10米远的地方当后卫。陆建新都不知道后卫是干什么的。班长告诉他，别的甭管，只要球来了你就往外踹，踹哪儿都行，就是别踹后面的门里。结果，一场比赛下来，陆建新没摸着球，甚至球就没到自己的半场里来。别的班级哪里见过这阵势，男女混合组队，一群假小子冲着喊着往前冲，不管不顾的，没有章法，被惊呆了，什么配合什么阵型都没了。居然被陆建新他们班的6个女生3个男生围着打了90分钟，少了陆建新和学习委员，这俩在后面呆着呢。裁判也乐了，居然找不出理由吹哨，虽然没有章法也没有什么脚法，但没有拉人，没有飞铲，更没有撞人。谁敢跟她们拉扯？也没有越位，因为都挤在半场呢。经常罚球的时候，对方禁区里面居然挤了18个人，只留下一个罚球的在外面，还有陆建新和学习委员远远地在后场呆着呢。快终场时，不知道怎么球就进了网里，居然谁都没注意，裁判也没看清怎么进去的。于是，吹哨示意有效，对方自然争辩起来，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裁判最后吹哨比赛结束，他们班居然赢了。剩下的12场比赛，几乎全班都去看，男女混合群殴，各个班级都有些招架不住。最后的结果是：0：0平了6场，赢了1场，输了6场，最大比分是0：3，只有1场，其余输的都是0：1或者0：2。为此班长还特别满意，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弃权的话算0：3输，这样拼一下居然没那么惨。这次联赛可把全班给调动了，不熟悉的熟悉了，不说话的说话了，连陆建新这样被称为哑巴的人都有些兴奋而喋喋不休。

元旦假期的第二天，陆建新从机械厂回家，天很冷，不到5点半就开始暗了。但他还是老远就看到班长在路边快速的走着，于是骑过去跟她并行，刚叫了声班长，就发现班长气哼哼的，像是哭过的样子。陆建新没敢言语，陪着她骑着，好一会儿才问：“要不我带着你？”班长这才停下来，冲他吼：“现在才说，让我走了那么远。”然后跳上他的车，差点把他给晃下来。陆建新一边带着班长一边说：“干吗脾气都那么大呢？”确实，陆建新没有脾气，也从不发火，顶多急了瞪瞪眼就没了下文。班长没理他，冲他嚷：“快骑，送我回家。”骑了一会儿，陆建新还是要问：“你总得告诉我你家在哪儿吧？”这下班长笑了，他们走反了。过马路往回骑了很久，班长告诉他：“马路对面的那个小区。”陆建新一看急了：“你逗我玩是吧？这么冷的天，刚才就这儿遇到你的，耍我？”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太生气了，光顾着走了，忘了。”一边过马路一边问班长：“跟谁生气这是，从家跑出来的？”班长冲他一瞪眼：“还不是你的那个同桌？！”哦，知道了，吵架了呗，这事儿还是不管的好，权当不知道。陆建新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不再问，默默送班长进小区。到了楼下，陆建新要走，班长说：“上去吧，在里面呢。”陆建新知道了王刚在人家家呢，但还是说：“我就不去给你们捣乱了，走了。”结果，班长一把抓住车把：“让你上去你就上去。”

进了门，就王刚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呢，见到班长进门很高兴的站起来，但看到后面跟着的陆建新，又泄了气，坐下来说：“你真把他叫来了？”这下陆建新愣了，赶紧表示自己下班，碰到班长气哼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王刚叹气不说话，班长好像更来气的坐着瞪着他，把陆建新晾在屋中央。好长时间过去了，两人还是不说话，陆建新说话了：“要不你俩接着吵我回家？还是你们俩管饭我听你们吵？”班长这才把沙发让给陆建新坐，自己过去跟王刚挤在一个沙发上。对王刚说：“说吧，问吧，人家都来了，当面问清楚了，我们也就了结了。”陆建新听出这事儿好像与他有关，坐下来，认真的看着他俩：“你们不会为我吵架吧？这里面不应该有我什么事吧？”班长推了一把王刚：“说啊你，问啊。”王刚有些挂不住了，只好说对不起，我不好。班长说话了，王刚嫌她整天说他不好，管他太多，老嫌她总拿他跟陆建新比，今天是真的急了，说班长就是看陆建新比自己好，当初也是，肯定跟陆建新有什么。这才闹起来了。陆建新看着他俩，半天没说话，把手套摘了下来，拿在一只手上。然后说你们俩太过分了，胡闹。然后自己又否定自己说，也是，本来就是过分就是胡闹。然后指着王刚说：“你不信我可以，你不信她？那你当初费劲追她做什么？”然后指着班长说：“没你这么做事的，这玩意儿能比吗？满大街喜欢费翔的人多了，都这么闹还有完吗？”然后又指王刚：“你也是，我跟你抢？你也能想得出，我要是明白懂了还能轮到你？将来不敢说，现在你是比不过我，我但凡明白点儿就没你什么事儿。”说完自己都乐了，这都什么比喻。两个人跟着苦笑了，但没有说话，还是琢磨着他的话。还是班长先说了对不起，还是我不对，是不能比，既然在一起就往好了想，往好了走，不该这么脾气不好。王刚也说自己不该瞎说。陆建新笑了，用两个大拇指对起来勾了几下，给他们看：“这就好了，没事了。”然后严肃的起来：“我警告你们，以后吵不吵我管不了，别拿我说事儿，也别让我知道，我不高兴。”说完开门要离开，但又回头问他俩：“王刚怎么有胆儿上班长家里了，而且家里还没人？”这下班长羞得不行，趴到王刚身后去了。陆建新继续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关门离去。

往家走的时候，由于天冷，陆建新没有走海边，而是走大路。居然看见王梅在路灯下百无聊赖的转悠着，骑过去，下车，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垂着说：“师姐，在这儿干吗呢？”王梅见到他，居然高兴了，一把抓住他说：“走，陪我跳舞去。”陆建新乐了：“我哪儿会跳舞，再说学生人家也不让进呢。”王梅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然后说：“没事儿，你这不穿着工作服嘛，看不出你是学生来，走，走，一定要陪我去。记住，当人面一定叫我姐，不能叫师姐。”然后一边拉着他走，一边让他叫姐，陆建新没办法，叫了一声姐。王梅说：“对，就这么叫，千万别忘了。”陆建新第一次进舞厅，嘈杂的场面让他有些不适应，王梅拉着他走到一个包间，对里面的三个人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并没有介绍那三个人。王梅对他们说：“让你们久等了，我自罚。”说完，拿起一个酒杯喝干了。陆建新知道那是啤酒，他跟唐华喝过，一小口 ，很难喝。这么一大杯王梅一口就喝下去了，还是让他吃惊，叫了一声：“姐，别这么喝。”三个人看着陆建新，盯着工作服上的厂标，没说什么。王梅给三个人倒酒接着说：“今天算我的，望三位大哥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给个机会，只要不难为，认打认罚都行。”陆建新一头雾水，先是以为说自己，马上就否了，不可能啊，我没惹他们呀？然后想是不是唐华？好几天没见到唐华了，陈师傅说外派他去电业局学习了，不会是他吧？正在琢磨着，王梅已经3大杯喝完了，有些站不住，陆建新扶着她坐下，对三个人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我想总有其他的办法，用不着让我姐这么喝吧？”三个人望着晕头转向的王梅，看着一脸孩子气的陆建新说：“没什么事情，这三杯酒你们喝了，把帐结了就算完了，否则你姐知道怎么办。”陆建新看着王梅还要起来喝的样子，把她压下去，对三个人说：“说话算话。”拿起杯子就喝，也许是饿了，也许是啤酒真的不是那么难喝，居然很快就喝完了三大杯。三个人相互望了一眼，说了句别忘了结账，管好你男人，就走了。服务员进来，账单是手写的，就一个总数，270块，这让陆建新惊呆了。而王梅挣扎着起来，一边掏口袋一边说：“对，我来。”挣扎着掏出一大摞钱，哆哆嗦嗦的数着，看着她的样子，钱都看不清了，陆建新替她数了钱给服务员，然后问：“我们可以走了吗？”服务员说当然可以。于是陆建新帮王梅把剩下的钱装好，扶着她出了舞厅。取了自行车，刚走几步，陆建新就在路边狂吐起来，刚才的啤酒一点儿没糟蹋的全倒了出来，王梅也是一个劲的狂吐。陆建新吐完就感到晕的厉害，王梅则扶着墙已经瘫坐在那里了。坚持着站起来使劲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还好，路边有积雪，陆建新抓起来在自己脸上手上搓着，勉强清醒一点。然后过去扶起王梅，让她在自行车上坐稳，推着她回家，骑不上去了，晕的厉害。就这样还是让王梅掉下来两次，手都磕破了。陆建新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无助的看着周围，太冷了，也没什么人，周围也没有熟悉的人家。没办法，陆建新把王梅想办法弄到横梁上坐好，自己骑上车，让王梅从前面搂着自己，自己骑车，时不时的腾出一只手扶一下王梅。快到机械厂了，陆建新对王梅说：“姐，快到厂子了，就要到家了。”王梅一激灵的抬起头，先看了看周围，再看看眼前，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对陆建新说：“建新，别回家，到厂子里找个地方，不能这个样子回家。”陆建新说哪有地方呢？自己只有电工2室的钥匙，王梅说就去那里。

到了工作间，陆建新收拾了一下长椅，让王梅躺下，自己把搭在这里的工作毛巾取下，拿着自己放在这里的杯子，去锅炉房倒水，顺便洗了一下毛巾，回来后，王梅已经坐起来了。陆建新给她水喝，用毛巾给她擦头，让她清醒一下，然后就在一旁站着。王梅老半天才缓过劲来，对陆建新说：“真谢谢你，建新，亏了有你，不然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陆建新问：“出什么事情了，干吗给他们那么多钱？”王梅说：“唐子不争气，不好好去学习，晚上去舞厅，跟人打起来，砸坏了人家的东西，好在没伤人，人家当然要陪，但也要揍他，扬言要打断他的胳膊腿儿。”这下陆建新估计的差不多了，还真是唐华出事了。陆建新又问：“那几个人不像很坏的样子，也没说几句话，就让喝了酒赔钱了事，其实酒都不必喝的。”王梅说：“你不懂，这些人狠着呢，今天是我态度好，你也长脸，喝了那么多，他们才饶了我们，否则不会放过唐子的。”陆建新叹了口气，依然站着说：“唐华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自己惹祸还让师姐收拾。”突然想起临走时那人的一句话，管好你男人。于是疑惑的看着师姐问：“师傅同意了？”王梅知道他说什么，只是发愁的说：“这样怎么能同意呢？”陆建新无语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不该知道。这时候，师傅进门了，关上门，把手里拿着的大搪瓷杯递给陆建新，冲王梅一指，陆建新知道是让他把水给王梅喝，就递给王梅。王梅一见这个大杯子，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师傅，就有些害怕：“爸，你都听到了？”师傅点点头：“先喝水。”然后接着说：“你就多余管他，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是狂的下场，什么是本分。”王梅不说话，低头喝着水，师傅则看看茶杯看看陆建新，陆建新反而不自在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师傅对陆建新说：“人可以狂，但不能忘了自己是谁，更不能祸害别人，否则总有人管你。”陆建新点头称是。王梅替他解围：“爸，你别说他，亏了他呢。”师傅冲王梅一瞪眼：“你还好意思说？让孩子去帮你办这事？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呢？他才多大，去那种地方喝酒？”王梅不管师傅，站起来抱着陆建新：“好弟弟，姐谢谢你。”这是王梅第二次抱着陆建新，让他无所适从的看着师傅。师傅只是对王梅说了句，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就走了。

这年的春节，陆建新第三次去师傅家拜年，依旧站着鞠躬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