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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高山水长2-26:于老师藁葬雨花台

已有 308 次阅读2016-12-19 16:15 |个人分类:高山水长| 雨花台

二十六、于老师藁葬雨花台
谢玉珠去看了罗素小姐回校的第二天,文学系主任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通知她立即做好准备,一星期后参加美国哈弗大学文学研究生的选拔考试。玉珠觉得这太突然了,以前她从没听说过这回事,况且时间又那么急。可是系主任明确地说:“在低年级的学生中,我只推荐了你,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哟!”
“再说,我现在还不想到美国去学习。”
“那是以后的事了。”系主任进一步说明,“如果考上的话,目前还要继续留校培训,只是由美国哈佛大学发给奖学金。希望你好好准备,一举成功。”
回到宿舍,玉珠反复地考虑起来。她知道凡是给她任课的教授,都曾夸她勤恳好学。特别是给他们讲“文学概论”的系主任还曾亲自给她选定参考书,言谈之间流露出莫大的欺罔既然教授们这样鼓励自己,而自己对文学又有着深刻的爱好,那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于是她决定排除一切干扰,一心准备迎接考试。她很后悔前几天被迫卷入了一场斗争,占去了她不少的学习时间,便决心加倍努力,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以便考出优异的成绩,不辜负教授们的期望和罗素小姐为自己花费的一番心血。
她开始觉得罗素小姐有些话是对的,进了大学应当一心扑在学习上,不要为别的事情所分心。多年来,她看到那些高喊“抗日救国”的青年,不是变成了新官僚新军阀,就是流离失所,被坎坷的人生折磨得暗哑了。她和燕翔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忧患之后,还能进入大学念书,要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因此,应当珍惜自己的学习时代。她认为一个学生如果不能取得良好的学习成绩,那他的一切高谈阔论,伟大抱负,都不过是耸人听闻的欺人之谈。由于她把全副精力投入了学习,就没有心思给燕翔写信或打电话,因而也就没有及时把于老师流落南京的消息告诉他。
但是时间太短促了系主任指定的参考书她还没有读完,考期就到了。她自己觉得考得并不理想,只是尽自己的所能,认真做了每一道题。考试一过,倒也如释重负。这时她才想起于老师,便又到鼓楼附近去寻找。谁知寻遍了鼓楼附近的大街小巷,也不见于老师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上次见面时于老师就面容憔悴,不时地咳嗽。她担心于老师可能病了,便按照于老师上次告诉她的住址,终于找到了于老师栖身的那个小店。
她在门口向一个店员打听有没有一位于九龄先生住在这儿。那店员看了看玉珠的穿戴,又听说是找一位老师,便笑着对她说:“小姐,你大概走错门了吧?”玉珠看了看店铺的字号,肯定自己没有错。便把于老师的相貌详细地说了说,那店员想了一想才说:“好像有这么一位老客,他病了好几天了,在里面躺着呐。”说着就把玉珠引到一间大屋里。
这是一间潮湿阴暗、空气恶浊的房间。玉珠进去停了一会儿,才习惯于这里的黑暗。这才看清屋里只有一个大通铺,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铺盖。从翻盖破旧的样子来看,它们的人肯定都是情况不佳,只是比叫花子强些罢了。她发觉墙角里有一个人盖着被子躺在那里,她断定那就是可怜的于老师。
玉珠急忙俯身喊道:“老师,于老师。”
这人正是于老师。只见他掀开破旧的棉絮,微微地睁开了严静当他看清是他的学生谢玉珠时,便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没有力气说出来。但这却引起一阵憋气涨脸的咳嗽,好长时间喘息才平静下来,红涨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苍白。这是旅店老板也来了,客气地对玉珠说:“这位老客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最近染上伤风,老喘就勾起来了。一夜一夜不住声,害得大伙都跟着熬夜。”
“那么于老师这几天的生活怎么办?”玉珠知道于老师在这里没有亲友,全靠摆字摊生活,便担心地问。
老板摊开两手说:“不但每天的店钱欠着,还得白赔几碗饭。咳!有啥办法?常言说:‘开店卖饭,积德行善’嘛。我就知道这位老客——老师,不会没有贵人相助,秦琼卖马还遇见了单雄信哪!这不,现在来了您这位阔小姐,这位老师可以说绝路逢生,小店也......”
玉珠没有心思去听老板的唠叨,就打断了他的话,说:“店老板,我不是什么阔小姐,我是于老师的学生。于老师是个好人,您的情意我十分感谢,我一定想办法把于老师的店钱饭费还清。”
“好说,好说。”老板放心地笑了,为了表示他的善意,便说:“您的老师眼前最需要的是调养和医药,这可得花很多钱哪!”
于老师这是费力地说出:“不用了,不用了......”又是一阵咳嗽,玉珠给他抚摸着胸口,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老师,我这几天又考试,不知道您病了。你安心好了,我这就去想办法,立刻就回来。”
于老师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语地望着往外走去的玉珠。
玉珠立刻去找燕翔,以便二人共同为于老师想办法。谁知燕翔的同学说:他刚才给金陵女大读书的妹妹打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并说晚自习也不能回来上了。玉珠赶紧返回学校,以便能碰上燕翔,可是燕翔并没有来金女大找她。
玉珠知道现在能救于老师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钱,可是她到哪里去弄钱?她除了罗素小姐供应的膳宿费以外,几乎连零用钱都没有。她无法为这事再去求罗素小姐,也没有可以张口借贷的同学,急得她在宿舍里团团转。
正当她犯难的时候,苏雪莉闯进门来,一脸喜气,高兴地对她说:“小谢,好消息!你的老师的情形我和爸爸说了,他很原意帮忙,笃定一切都没问题,只是,只是......”
“只是因为于老师老了,不是国民党党员就不好办了,是吧?”玉珠试探着说出苏雪莉的难言之隐。
“不是指的这个。”苏雪莉笑着说,“我照实对爸爸说了。小谢的老师年纪大了,没人吸收他参加国民党。爸爸说:‘是不是国民党倒没有什么,不过思想上可得保证忠诚,不然......’我说:‘您放心好了,爸爸,人家这位老师也是经过八年抗战,从大后方来的。’爸爸说:‘可不能这么说,人心隔肚皮嘛,别人的思想你怎么能去担保呢?’所以爸爸让我拿来一张履历表和一份担保书,只要填好表,在保证书上签了字,就得了。爸爸会尽快给那位老师安插个合适的位置的。”
“保证书?什么内容?”玉珠注意到这个问题。
“我没有管它,你知道我是最讨厌这一类东西了,所以连看也没看,就拿着跑到你这儿来啦。你能不能领我去看看你那位老师呢?我想我会对他有点小小的帮助的吧!”
“你不能去,那地方很脏,而且他又病了。”
“那就更应当去了。听说他身体不好,我就用我自己的钱买了点礼物,打算当面送给他,你快带我去吧!”苏雪莉执拗地说。
“也好,不管那份保证书是什么内容,反正都得由于老师自己决定。”
当苏雪莉提着两包点心跟着玉珠走近阴暗的旅馆时,她不得不恶心地皱起眉头。在玉珠轻声呼唤昏睡的于老师时,她想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找到一点干净的地方好把点心放下,然后终于失望了。此外也找不到一张干净的椅子坐下,以便歇一歇她那不惯跑路的双腿。最后只得把点心放到了于老师的枕边,看着这个苍白的老人艰难地睁开双目。
玉珠把苏雪莉的来意慢慢地清楚地对于老师说了,当提到那份保证书时,老人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保证书?”
玉珠说:“我不知道,苏小姐带来了,这要有您自己做主。”
苏雪莉立刻打开小皮包取出一张履历表和一份保证书。
“谢......,你,你念给我听听。”于老师重又闭上了眼睛,关切地说。
苏雪莉用生疏的目光扫了一下那张保证书,有些迟疑了,玉珠示意她读出来。
苏雪莉便很流利地读了出来:“我竭忠尽戒从事教育事业,坚信三民主义,拥戴国民政府,维护国家统一,凡属危害三民主义及国家统一之共产邪说......”
“不要再念下去了。”没等苏雪莉念完,于老师就吼叫起来。这声音出奇之大,以致使人很难相信这是发自一个垂危的病人,因此玉珠和雪梨都吓了一跳。于老师喘了一会儿之后,便向玉珠质问道:
“难道这是你出的注意?要是我肯在这样的保证书上签字,也不会流落到南,南京来了。没想到在这里,你们也,也拿出了这份保证书!”
玉珠急忙分辨说:“老师,你不要生气,我不知道是这么一份保证书,我......”
苏雪莉在一旁也说:“我也没有细看呀!好在只是签个字,又不登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听说谁都是这么着,于老师你何必——”她刚要脱口说出“自命清高”四个字,但一想这样措辞不当,便改口为“这样认真!”
但是这样的措词仍然使得于老师瞪大了眼睛:“什么?不用这样认真?难道,难道不公开宣布,什么事都可以干啦?就可以和魔鬼打交道,就可以随便出卖灵魂吗?”
苏雪莉有点羞恼了,她觉得这位穷措大未免太不知趣了,就说:“我是真心诚意来拉你一把的,谁知你这样不识抬举,反而咬起吕洞宾来了!”
于老师被气得身子发抖,他想痛斥这个胆敢侮辱他的摩登女郎,但早已喘作一团,说不出话来。不过他还是使出最大的力气,把手一扬指着苏雪莉,断断续续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你,你不是帮我,你是乘人之危......”
这一扬手就把身体旁的两包点心打翻在地,跌散的圆形奶油小饼干就满地滚了起来,因为地上又湿又脏,那些白饼干一下子就都染成了黑煤球。
玉珠气愤地对雪梨说:“不许你对于老师这样说话!”苏雪莉瞅了玉珠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就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于老师因为刚才的刺激,喘得不成样子,终于吐了一口血痰,就昏了过去。
老板一看这情景,有些慌了神,忙对玉珠说:“贵老师怕有些不好,最好马上送医院,不然就请个大夫来瞧瞧。”
于老师的脸已经完全没有血色,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玉珠也慌了,便求店主再给照看照看,她立刻就去想昂办法。
出了旅馆天色已经近黄昏,加上季节已到深秋,街上行人稀少。玉珠一心想挽救于老师的生命,还是那个令人发愁的钱没有解决!她后悔把苏雪莉领了来,这位有钱的小姐不仅没有给于老师帮什么忙,反而使他受到刺激,加重了病情,现在的情况比以前更加危急了。燕翔一直在搞他的政治,上哪里去找他?她必须立即解决眼前的问题,可是她不得不痛苦地感到:她无力抢救她所敬爱的老师的生命。这时来到一条街道的拐角处,一个巨大的“当”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思索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走了进去。她站在一个高高的窗口下,对里面一个无精打采的人说:“我要当东西,行吗?”
里面的人看了看钟,有气无力地回答:“就要下班了,明天请早吧!”
玉珠急了,哀求道:“我的亲戚病了,没钱买药,明天就耽误了。”
那人探出头来,看了玉珠一眼,似乎露出了一点恻隐之心,便问:“你要当什么东西,小姐?”
玉珠把自己刚脱下来的大衣递了上去,那人一看就说:“原来是当这个?不成!现在天晚了,灯下不辨色,这货白天才能收。”不等玉珠再说什么,“砰”地一声就把小窗户关上了。
玉珠茫然不知所措只得来到一个夜市。这里有专卖旧货,零售新货和拼命兜售假货的各种小贩,他们都声嘶力竭地在喊叫,额头被灯光映照得晶晶发亮。玉珠走到一个旧货摊前小声对摊贩说:“我有件大衣便宜卖给你,要不要?”
那商贩接过玉珠的大衣抖开,用内行的眼睛仔细地把大衣的领子袖口端详了一阵,然后摇头说:“这是摩登式样的,穷人不穿,有钱的小姐又不愿买旧的。我们不能收。”
这时两个夜市上闲逛的长发青年凑了过来,听到了商贩和玉珠的谈话,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便对玉珠嬉皮笑脸地说:
“小姐,缺钱用吗?咱们可以想想办法?”
另一个叼着红圈香烟的小个子接着说:“先到夫子庙去白相白相,包你一切如意!”
玉珠知道这是两个阿飞,连正眼也未看他们一眼,往外就走。谁知那个戴鸭舌帽的竟拦住了她的去路,厚着脸皮边说边唱:
“你不要走嘛,今夜正是花好月圆时。”
一股难闻的酒气喷到玉珠的脸上,玉珠觉得一阵恶心,便把他猛力推开,夺路而走。
那酒鬼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同伴的怀里。这可热闹了他,便把脸一翻骂道:“还你个臭婊子,你装什么正经?老子什么样的没有玩过!”
于是两人一起向玉珠逼古来,玉珠焦急万分,又找不到脱身的办法。正在危急的时候,那个戴鸭舌帽的惨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拧住,以致连身子也回转不得。他的同伴想上去解救他,又被一脚踢中了腹部,蹲在地上直叫唤。
“罗华!”玉珠一下子认出了自己的救星,惊喜地喊了出来,巩罗华也认出了玉珠,不觉手下一松,那另个阿飞趁机逃之夭夭。
“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南京的?”
“难道燕翔没有告诉你吗?我早就从洛阳写了封信给他。我和贝克莱小姐闹翻了。我是前天才来南京的,因为急于把这批货脱手,所以还没有抽出空儿去看你们。”罗华指着放在地上的几箱肥皂说,“可是听说你也上了大学,怎么有空出来逛夜市?”
玉珠便把于老师的情形告诉了他,罗华说:“正好,我今天卖了一箱肥皂,有现钱,咱们赶快到于老师那里去。”他把剩下的几箱肥皂收拾好寄存起来,就和玉珠匆匆奔向于老师栖身的旅馆。
路上,玉珠向罗华说于老师病情严重,是不是需要请位医生去。罗华说对他们这样的人,医生是不会出诊的,莫如雇车把于老师送到医院去,更能争取时间。这样一说,玉珠也认为有理。
老板正站在旅馆门口东张西望,一看玉珠来了,立刻跑过来说:“于老师,于老师已经......”
啊?两人跑进屋里,只见于老师已被抬到了地下,从头到脚蒙着他那床破旧的被子。店客们默默地看着玉珠和罗华走近来。
玉珠和罗华同声呼喊:“老师,我们来晚了!”便悲痛地站在于九龄老师的尸体前抽泣着。
玉珠掀开被子一看,只见于老师那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睛,就仿佛在昏迷中闭目养神。紧闭的嘴唇,仿佛在说完了那句“我不签字”之后,就不肯再张口了。一时百感交集,失声痛哭起来。
天亮以后,罗华才找到了燕翔。燕翔显然也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夜未睡,及至听到罗华谈了于老师的噩耗,立刻跌足捶胸,哀痛欲绝,便带着红肿的眼睛和罗华一起赶到旅馆。在老板的帮助下,借到一辆地排车,三人一起把于老师的尸体拉到雨花台的乱葬岗里。
在一片稀疏的松林傍边,扒开了乱石,几个青年用铁锹翻掘着泥土,动手为他们的老师挖修葬身之穴。
这就是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祖国的教育事业,一个勤劳耿直的知识分子的最后归宿;这就是经历了八年抗战,流亡了半个中国的老教师在胜利后的首都所受到的待遇。
燕翔和罗华给新坟加上了最后一锨土,然后把一块木牌钉在新坟的前面。牌子上写着:
于九龄老师之墓
玉珠望着这块木牌,泪如泉涌,边泣边说:“老师,你和我们一样,学校一解散,就没有人再管你了。你来到南京,没有朋友,没有亲戚,只有你这几个学生,可是我们却没有能力给你什么帮助,没有能挽救你的生命。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给我上了严肃的一颗,教育我怎么做人,决不出卖自己的良心。”
燕翔忍住泪,上前去搀扶悲痛得难以支持的玉珠,安慰地说:“我们要活下去,象于老师教育我们的那样活下去,这就是于老师死后的安慰了。象于老师这样的命运在中国的知识分子中绝不是个别的,这样的悲剧今后决不能让它再发生了!”
巩罗华也激动地说:“对!决不能重演于老师的悲剧。老人家教了一辈子书,跟着流亡学校跑了那么多路,却换来了这么一个下场!我看出来啦,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同情和正义,有的只是权力和金钱。没有权力就要受人凌辱,没有金钱就要受人冷落。象于老师这样有这才实学 ,光明磊落的人,却生无人问,死无葬身之地!这黑暗的国度我再也不能忍受它了。老吕,小谢,祝你们好好上大学,将来能出人头地。我这次来南京,咱们地第一次见面,也算是最后的告别。”
“你要哪里去?”
“我明天就要到南美去,和朋友一块到巴西去做点生意,也许是永别了。”
“罗华,你本不必走的。”玉珠惋惜地说。
“老巩,黑暗即将过去,让我们一块迎接光明的到来吧!”燕翔坚决地挽留。
“你们的挽留是徒然的,于老师的死使我失去了对这个国度的最后一点幻想。不过你们的友情将是我与祖国唯一的联系。”罗华心灰意懒地说。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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